但一如上次,意識很難集中於一點。紛繁的意念悄然潛入腦海幹擾集中。為把意念驅逐一空,我開始考慮遊泳池,考慮我常去的區營25米泳道室內遊泳池,想象自己在遊泳池往來爬泳的光景。我忘掉速度,隻管靜靜地緩緩地遊動不止。我將臂肘從水中悄悄抽出,由指尖輕輕插入,以免發出不必要的聲響,濺起不必要的水花。我像在水中呼吸一樣將水含人口中再徐徐吐出。如此遊了一會,漸覺身體竟如乘緩風,自然隨波逐流。傳入耳畔的隻有我規則呼吸的聲息。我如空中飛鳥在風中飄忽,俯視地麵風光:遠處的街市、渺小的人影、流動的河渠。我充滿祥和的心緒,不妨稱之為心曠神怡。遊泳是我人生旅途中發生的最為輝煌的事情之一。盡管沒有解決任何我麵臨的問題,但也沒受任何損失。也沒有任何緣由可以使我受損。遊之泳之!
驀地,有什麼傳來。
意識到時,黑暗中我聽得類似飛蟲羽聲那嗡嗡嗡嗡嗡低沉單調的吟哦。但不同於真正的飛蟲羽聲,而更帶有機械的人工的意味。其波長猶短波廣播的調諧時高時低變化微妙。我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試圖弄清聲音來自何處。它既像來自黑暗的某一點,又似乎發於我自身的腦袋。漆黑中極難分辨。
將神經集中於聲音時間裏,我陡然墜入睡眠。這裏邊完全不存在\"睡意\"這種階段性認識。它來得是那樣地唐突,就像在走廊不經意行走時有人一把將自己拖入全然陌生的房間。這如深泥層般的昏睡不知包籠了我多長時間。我想大概不長,或許一瞬之間。但當我偶然回過神時,發覺自己竟置身於另一種黑暗。空氣不同,溫度不同,黑暗的深度和質量不同。黑暗中混雜著隱約不透明的光,且有似曾相識的濃鬱的花粉氣味撲鼻而來---我是在那座奇妙賓館的房間裏。
我揚起臉,環視四周,屏住呼吸。
我穿過了牆壁。
我坐在地毯上,背靠貼牆布的牆壁,雙手在膝頭合攏。我醒得完全徹底,一如睡眠的無比深重。由於對比是那樣極端,好一會才適應自己的覺醒。心髒發出很大的聲音,迅速收縮不已。沒錯,我是在這裏。我好不容易來到了這裏。
在重重設防的細密的黑暗中,房間看上去與我記憶中的樣子毫無區別。但眼睛逐漸適應黑暗之後,細小部分便多少不同起來。首先電話機位置變了,由床頭櫃移至枕頭,在枕上悄然伏身。其次瓶中的威士忌減少許多,現在隻剩瓶底一點點。冰筒裏的冰塊已徹底融化,成了混濁的陳水。玻璃杯幹得甚是徹底,手指一碰不難看出沾有白色的灰塵。我去床邊拿起電話機,把聽筒貼在耳上,卻已絕對死寂。看來房間已被棄置很久遺忘很久了,完全感覺不到人的氣息。唯獨花瓶裏的花依然保持近乎怪異的蓬勃生機。◤思◤兔◤在◤線◤閱◤讀◤
床上有誰躺過的痕跡。床單床罩和枕形有點亂。我掀開床罩查看,但已沒有餘溫,化妝品味兒亦未留下。我覺得那個人已離開床很長時間。我坐在床沿,再次緩緩四顧,側耳諦聽。但一無所聞。房間仿佛被盜墓者運走屍體的古墓。
這時,電話鈴突然響起。我的心髒如蜷縮的貓就那樣硬硬地凍僵。空氣瑟瑟發顫,飄浮的花粉被擊中一般睜眼醒來,花瓣在黑暗中微微揚臉。電話?可是電話剛才已如深深埋在土裏的石頭一樣死寂。我調整呼吸抑製心跳,確認自己確乎置身於這房間中而並未移往別處。我伸手用指尖輕觸聽筒,須臾慢慢提起聽筒。鈴聲大約共響了三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