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1 / 3)

出了很多很多人,卻救不得你自己本身。而且其他任何人也救不了你。你要為救別人徹底耗空力氣和運氣。種子將一粒不剩地撒在別的地方,你口袋裏什麼也剩不下。再沒有比這個更不公平的了。我打心眼裏同情你擰發條鳥,不騙你,但那歸根結底是你自己選擇的。嗯,我說的可明白?\"

\"我想明白。\"我說。

突然,我覺得肩頭有些鈍痛,那應該實有其事,我想。那匕首是作為現實匕首現實地刺中了我。

\"曖,死可怕嗎?\"笠原May問。

\"當然。\"我回答。我可以用自己的耳朵聽得自己聲音的反響,那既是我的聲音又不是我的聲音。\"想到就這麼在黑洞洞的井底死去,當然很怕。\"

\"再見,可憐的擰發條鳥!\"笠原May說,\"對不起,我什麼都不能為你做,因為離你很遠很遠。\"

\"再見,笠原May,\"我說,\"你的泳衣漂亮極了!\"

簽原May以沉靜的聲音說道:\"再見,可憐的擰發條鳥!\"

井蓋重新蓋得嚴嚴實實。圖像消失。接下去什麼也沒發生。圖像同哪裏都不相連。我朝井口大聲喊叫:笠原May,關鍵時刻你到底在哪裏?幹什麼呢?

水麵已漲到喉嚨,如絞索一樣悄悄地團團圍住我的脖頸。我開始感到預感性胸悶。心髒在水中拚命刻錄剩下的時間。水如此漲下去,再過五六分鍾就將堵住我的嘴和鼻孔,隨即灌滿兩個肺葉。那一來我便無望獲勝,終歸,我使井恢複了生機,我在其生機中死掉。死法不那麼糟,我自言自語。世上更慘的死法多著呢!

我閉上眼睛,想盡可能平靜安詳地接受步步逼近的死。不要害怕。至少我身後留下了幾樣東西。這是個小小不然的好消息。好消息一般是用小聲告知的。我記起這句話,想要微笑。但笑不好。\"死還是可怕的\",我低聲自語。這成了我最後一句話。並非什麼警句。但已無法修改。水已漫過我的口,繼而漲到我的鼻。我停住了呼吸。我的肺拚命要吸入新空氣。但這裏已沒有空氣,有的隻是溫吞吞的水。

我即將死去,如同世界上其他所有活著的人一樣。

鴨子人的故事、影與淚(笠原May視點之七)

你好,擰發條鳥!

問題是,這封信真的能寄到你那裏麼?

說實話,我已經沒了信心,不知這以前寫的信是不是都寄到了你手裏。因為我寫的收信人地址是相當馬虎的\"粗線條東西\",而寄信人地址根本就沒寫。所以我的信有可能落滿灰塵堆在\"地址不詳信件\"的板格裏,誰都不得看見。不過,寄不到就寄不到吧,我一直不以為然。就是說,我隻是想這樣”吭吭嗤嗤”給你寫信,想以此來把自己所思所想變成文字。一想到是寫給擰發條鳥的,就寫得相當快,簡直一氣嗬成。什麼原因我是不曉得。是啊……為什麼呢?

但這封信我可是希望能順利寄到你手上,上天保佑。

恕我冒昧,得先寫一寫鴨子人兒的事。

以前也說過,我做工的工廠占地麵積很大,裏麵有樹林有水塘,正好用來悠悠散步。水塘夠大的,有鴨子住在裏麵,總共十二三隻。至於鴨子們家庭成員情況我不知道。內部也許有各種各樣的矛盾,例如和這個要好和那個不要好之類。但吵架場麵我還沒遇見過。

快到12月了,水麵已開始給冰。但冰不厚,即使很冷的時候也還是剩有大致夠鴨子遊動的水麵。聽說再冷些冰再凍得結實些,我那些女同伴們便來這裏滑冰。那一來,鴨子人(這樣說是有點怪,可我不覺之間已經說順口了)就得到別處去。我對滑冰壓根兒不感興趣,暗想不結冰倒好些---那當然不太可能。畢竟這地方十分寒冷,隻要住在這裏,鴨子他們也必須付出一點犧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