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2 / 3)

近來每到周末我就來這裏看鴨子人兒消磨時間。看著看著,兩三個小時一晃就過去了。來時我像打白熊的獵人那樣全副武裝:緊身褲、帽子、圍巾、長筒靴、皮大衣……就這一身獨自坐在石頭上呆呆看鴨子他們,一看就是好幾個小時。還不時投一點舊麵包進去。如此好事的閑人,這裏當然除我沒有別人。

不過也許你不知道,鴨子實在是非常快樂的人兒。細看百看不厭。為什麼別人就對鴨子他們不大感興趣而偏偏跑去遠處花錢看什麼無聊電影呢?這是我很感費解之處。舉例說吧,這些小人兒們啪啪啦啦飛起來落到冰上的時候,腳\"噌---\"地一滑摔倒在地,簡直跟電視上的滑稽節目似的。我見了就一個人嗤嗤作笑。當然,鴨子他們並非為了讓我發笑而故作滑稽的。一生認真生活,偶爾馬失前蹄,你不覺得這很好玩?

這裏的鴨子人的腳很可愛,顏色是小學生膠靴那樣的橙黃色,扁扁的,不像能在冰上行走,看上去全都踉踉蹌蹌的,有時屁股還摔坐在冰上,肯定沒有防滑手段。所以對於鴨子人來說,冬天不太像是開心季節。我不知道鴨子們心裏對冰是怎麼想的,估計不至於想得很壞,仔細看去總有這麼一種感覺,似乎口裏一邊嘟嘟囔囔發牢騷說\"又結冰了真沒辦法\",一邊很達觀地應付冬天的來臨。我喜歡這樣的鴨子人。

水塘在樹林裏邊,離哪裏都遠。若非相當暖和的日子,不會有人在這個季節特意來這裏散步(我自然除外)。林間小路上前幾天下的雪結冰殘留下來,走上去腳底\"咋咋\"直響。鳥們這裏那裏也有很多。我豎起大衣領,圍巾一圈圈纏在脖子上,一口口吐著白氣,衣袋揣著麵包在林間小道走動。邊走邊不停地想鴨子們---這時我心裏便能充滿溫馨的幸福。說起來,已有很久很久不曾體會到這種幸福心情了,我深深覺得。

鴨子人兒的事先寫到這裏吧。

實話跟你說,大約一小時前我夢見你來看,所以醒來才這麼對著桌子給你寫信。現在是……(瞥一眼表)深夜2點18分。我是快10點時上床,道一聲\"鴨子人們晚安\"就死死睡了過去,剛剛睜眼醒來。我不大清楚那是不是夢。夢的內容全不記得了。也許根本就沒做什麼夢。即使不是夢,我耳畔也清楚聽得你的聲音。你大聲叫了我幾次,叫得我一躍而起。

醒來時,房間裏並非漆黑一團。有月光從窗口皎皎瀉入。好大好大的月亮如銀色的不鏽鋼盤明晃晃懸浮在山丘的上方。的確很大很大,仿佛一伸手即可把字寫在上麵,從窗口射進來的月光宛如水窪亮晶晶積在地上。我從床上爬起身,狠命地想那到底是什麼呢?擰發條鳥為什麼用那般真切的語聲呼喚我的名字呢?我胸口怦怦跳個不停。若是在自己家裏,哪怕這深更半夜我也會霍地穿上衣服順胡同一溜煙跑去你那裏。但現在是在5萬公裏外的山中,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跑去,是吧?

你猜我幹什麼來著?

我現在赤身裸體,厲害吧?別問我為什麼那樣,別問。為什麼我也說不明白。就請默默聽下去好了。總之一把脫得精光,跳下床跪在月光皎潔的地板上。房間裏暖氣沒有了,應該涼浸浸的,但我半點兒也不覺得冷。窗口瀉入的月光似乎含有一種什麼特殊的東西如薄薄的膠片上上下下整個包攏著我保護著我。我就這樣光著身子呆呆征了半天。之後把身體各個部位依序暴露在月光之中。怎麼說呢,那是極其順理成章的。因為月光漂亮得簡直令人無法置信。不能不叫人那麼做。脖頸、肩膀、手臂、[rǔ]房、肚臍、腿,直到臀部和那裏,就像洗澡似地一樣一樣靜靜貼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