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找上來的就是各種扭曲了的疼痛。刀傷痛,全身關節痛骨痛肉痛。想必摸黑奔逃時身體猛然撞在各種各樣的物體上。但這些痛並非正當狀態的痛。雖然相當接近於痛,但準確說來又不是痛。
接著,我發覺自己正身穿眼生的深藍色新睡袍倒在\"公館\"試縫室沙發上,身上搭著毛巾被。窗簾拉開,燦爛的晨光從窗口照射進來。估計上午10點左右。這裏有新鮮空氣,有向前推進的時間。但我無法很好地理解它們存在的理由。
\"是肉桂把你領來這裏的。\"肉豆蔻重複道,\"傷不是很重。肩部傷得不淺,幸好躲開了血管。臉隻是擦傷。兩處傷都給肉桂用針線縫好了,以免留下傷疤。他做這個很拿手。過幾天可以自己拆線,或者去醫院拆也可以。\"
我想說點什麼,但舌頭轉動不靈,發不出聲,而隻是深吸口氣,複以刺耳的聲音吐出。
\"最好先不要動不要說話,\"她坐在旁邊椅子上架起腿,\"肉桂說你在井下呆的時間過長了,說那地方十分危險。不過,什麼事情都不要問我,說實在話我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半夜裏電話打來,我叫輛出租車,該帶的東西也沒帶就跑來這裏。至於這以前發生了什麼,具體的我一無所知。反正先把你身上的衣服全都扔了,衣服濕轆轆的全是血。\"
肉豆蔻的確像是來得匆忙,比平時穿的衣服簡單。奶油色開司米毛衣,男式條紋衫,加一條橄欖綠裙子。沒有飾物,頭發簡單在後麵一紮。還有點睡眼惺鬆的樣子。但看上去她仍像服裝樣品目錄中的攝影畫。肉豆蔻口裏叼煙,一如往日用金色打火機”喀嚓”一聲脆響點燃。爾後眯起眼睛足足吸了一口。我確實沒死,聽得打火機響我再次想道。大概肉桂在生死關頭把我從井底救了上來。
\"肉桂知道許多事,\"肉豆蔻說,\"那孩子和你我不同,總是思考事物的各種可能性。可是即使他也好像沒有料到並會那麼突然冒上水來,那沒有包括在他考慮的可能性之中,以致你差點兒沒命。真的。那孩子驚慌失措,以前可一次都沒有過的。\"
她約略一笑。
\"那孩子肯定喜歡你的。\"肉豆蔻說。
但我再無法聽清他的話語。眼底作痛,眼皮重重的。我合上眼睛,像乘電梯下階一樣直接沉入黑暗。
整整花了兩天身體才恢複過來。這時間裏肉豆蔻一直守在身邊照料。我自己既起不得床,又說不了話,什麼也吃不下。隻是有時喝口橙汁,吃一點肉豆寇切成薄片的罐頭挑。肉豆蔻晚上回家,早上趕來。因為反正夜裏我隻是昏昏大睡。也不光是夜間,白天大部分時間也睡。看來睡眠對我的恢複比什麼都重要。
兩天時間肉桂一次也沒露麵。什麼原因我不知道,總之他好像有意回避我。我聽得見他開車從大門出入的聲音,聽得見窗外”保時捷”特有的”砰砰砰”滯悶低沉的引擎聲。他已不再使用\"奔馳\",而開自己的車迎送肉豆蔻,運來衣物食品。然而肉桂絕不跨入房門一步,在門口把東西交給肉豆蔻就轉身回去。
\"這宅院準備馬上處理掉。\"肉豆蔻對我說,\"她們仍將由我照看,沒辦法。看來我隻能一個人堅持下去,直到自身徹底成為空殼為止。想必這就是我的命運。往後我想你不會再同我們往來了,這裏完了健康恢複以後,最好盡可能快些把我們忘掉。因為……對了,有件事忘了---你大舅子的事,就是你太太那位兄長綿穀升先生……\"
肉豆蔻從另一房間拿來報紙放在茶幾上。\"肉桂剛剛送來的報紙。你那位大舅子昨天夜裏病倒被抬去長崎一家醫院,一直昏迷不醒。報上說能否康複都難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