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如果故事就到這裏
我是來自黑夜的精靈
我們之間隔著黑色的永世分離
我的親愛的光明使者
我和你,如同悲哀與悲哀相遇
我和你,在人世間不會再團聚
隻願,隻願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你能聽到我來自宇宙最深邃的問候。
他盯著我的衣服看。原來今天我身上穿著的是他四年前送我的一件圓領T恤。
我不喜歡V領,以前總覺得太“袒胸露乳”,可不是麼,中間剛好露出一條乳溝。
也許是時間過去太久,我早就忘記,隻是我舍不得丟掉衣服,總覺得跟了自己這麼久,丟之太無情。
“還能穿。”我尷尬地笑著說,“丟了怪可惜的。”
他亦笑著說,“我隻是好奇,你這幾年都沒太大變化。”
個子不長一寸,體重吧,基本圍繞在一個基數上下微波動,可不就是沒變化麼。
“其實是有兩件的。”他停頓著說,“隻不過我的那件從未能穿過。”
“段小姐。”桃兒點著蚊香對我說,“誰讓你買這種盤式蚊香啦!買電蚊香啊,環保無害。”
“你聽到我說話沒啊!”桃兒幾次沒點燃,氣急敗壞地說。
“聽到啦!”我大聲回她。
“瞧你這幾天心不在焉的樣子!”桃兒放棄點蚊香,爬到我旁邊問道,“是不是跟土豪陳鬧別扭了?”
“我倆好好的,你別烏鴉嘴!”我轉過身,不理會她。
“成,我不問了!”桃兒不死心,下床繼續點火。
“桃兒。”我說道,“我們出去喝兩杯吧!”
“啊?”
她驚叫道,不知是驚訝,還是不小心點到了手指。
我去田甜學校找她,卻被老師告知她已經一個月沒去學校,畢業論文也沒提交,而答辯在即。
我沒先告訴田馳,也沒告訴桃兒,怕她說漏嘴。
“這麼大的人了,能去哪兒?”安恩說道,“學校發現人失蹤就沒報警嗎?”
“她告訴老師說一直在實習,”我解釋道,“明顯就是撒謊嘛!”
“你不告訴田馳,你自己去哪兒找!”她喝著橙汁說道。
“我答應過她保密的,”我說道,“以田馳那脾氣,真要發生什麼事,他可是說上就上的。”
“她那男朋友呢?”
“我也不知道,”我說著,把我的那份遞給她,“孕婦都愛喝橙汁?”
“真是服了你,”她說道,“你是不是缺心眼啊!本來與你無關的事怎麼都繞到你身上來了,你又不是觀世音!”
“好啦好啦,現在說啥都晚了,我讓你來是出主意的。”
“我能有什麼主意,我一孕婦總不能跟著你全世界去找。”
她喝掉橙汁,意猶未盡還想再來一杯,“別喝了,小心撐壞肚子孩子蹦出來!”
“我再給他塞回去。”安恩放下杯子說道,“你一個人也不好找,我給你派個司機。”
“謝您了,”我婉拒道,“咱有。”
“怎麼了?悶悶不樂的。”陳雲楓坐我對麵,問我。
他要去孫老板餐廳吃飯,不過我非要去那家川菜館。
“沒有啦!”我說著,支支吾吾的,“你最近忙嗎?”
“還好。”他回答我,“是不是我最近沒照顧到你,惹你不高興了?”
“有點。”我笑著說。
“那好,”他說,“明天我就向公司申請年假。”
“別別別!”我跟著說道,“我開玩笑的呢!”
就是朋友家的小孩兒失蹤了。
我告訴了他整件事,不過沒說名字。
“要我說。”他聽完後說道,“你還是報警比較好,畢竟是一下子少了十萬,有可能她遇到了騙子!”
“會嗎?”我緊張反問道,“不會這麼嚴重吧。”
“這樣。”他跟著說道,“明天下午我沒事,我跟你去找,要是明天還是毫無音訊,就趕緊報警。”
“好!”我情緒突然好了大半,開懷地說。
夜色溫柔,照亮著黑色的天空。
“晚安。”我準備下車,對他說道。
“早點睡。”陳雲楓回我道,卻又在同時拉住了我的手。
我回頭的一瞬間,他吻了我的額頭。
“周末有個宴會,陪我一起去吧。”他說。
第二天中午,我準時在陳雲楓公司寫字樓下的老地方等他。
我在想,如果事情如陳雲楓猜測般糟糕,我便成了罪人,田馳所說的“助紂為虐”就名副其實了。
“你還在等啊,你是不是智梗啊!”安恩在電話裏說我道,然後便氣衝衝掛斷電話。
他臨時有事,脫不開身,讓我等一會兒。
“等?”我和桃兒走在去“憶棧無人”酒吧的路上,她說著,“等待的結果隻能換來蒼老!”
蒼老對於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總不會比死亡恐怖吧?”
“你錯了!”她說著,有點似田馳的口吻,“意味著生不如死!”
我在猶豫要不要給陳雲楓發短信,我自己先去找,他完事了再來尋我。
“要不我陪你先去找吧!”不知何時,林川北突然出現在這裏,“恩讓我來當你的司機。”
“現在已經兩點半了。”他說。
“我反對!”我對桃兒說道,“人都說等幸福來敲門、等機會獲得成功。”
“誰他媽等一個我試試!”桃兒破口說道,“敲門的那不是幸福,是查水表的!”
桃兒一套套的,自圓其說是她的拿手好戲。
我又去了田甜的大學,被告知她昨晚回過寢室,但是很快又走了。
“你現在心裏可以踏實一點,”林川北說,“至少她沒出什麼大事。”
“可是她這是要幹嗎?”我問上帝道,“來無影去無蹤,畢業論文也不交。”
“再找找吧。”他說著,過了一個紅綠燈。
我們去了能辦活動的各個地方,一直到晚上七點。
“他的男朋友是調酒師,”林川北說,“要不去酒吧看看,再找找。”
“要是她不在呢,她男朋友長什麼樣我也沒見過。”我垂頭喪氣地蹲在路邊說。
“如果不在,她還能去哪兒?”他說道。
我蹲在前車燈邊上,他在尾燈抽著煙。
“還沒說呢,”桃兒追問我道,“你為什麼要來喝酒?”
我裝作聽不見,拒絕答複。
“我要沒記錯的話,”她自問自答道,“你上次主動來喝酒,還是因為林川北。”
“桃兒你閉嘴,喝酒需要理由嗎?”
“這世上就沒什麼東西不需要理由的。”她說道。
安定市的酒吧遍地都是,要怎麼找?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林川北開著車,穿梭在黑暗的隧道中,“有調酒師的酒吧就不是一般清吧,應該是鬧吧的那種。”
“鬧吧?”我反問道。
“就是上次你和你朋友去的那種。”他解釋給我聽,“偏遠的地方就不去了,我們從靠近她學校的幾個地方找找看。”
“怎麼又是你?”桃兒對上回的那個“鍾漢良”說道,“你們這兒服務員不換的嗎?”
“人家幹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辭職,莫名其妙嘛!”我擋住她的話說道。
“在這兒上班都要定期換人的,為了不引起客人們審美疲勞,來這兒消費的人每次來都抱著瞧見新麵孔的心理。”桃兒對我解釋道。
“瞧您說的,比我都懂,怕是你以前也在場子裏待過吧?”他不滿地諷刺道,激怒桃兒。
“我就是懂,怎麼了?你想說什麼!”桃兒憤怒地說道。
“我沒想說什麼,你想說我什麼,我就是說你什麼。”他甩下菜單,麵露嘲諷地說,“上回還說要跟我交男朋友來著,怎麼,這麼快就找到啦!誰上輩子倒血黴了,說說你給人家戴多少綠帽子了!”
爭吵引來圍觀,底下竊竊私語著。幾乎同步地,桃兒憤恨地扇了他一耳光。
“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員工!”我跟著罵道,而一個經理模樣的人很快出現在中間。
等我回過頭時,桃兒已離開。
我跟了上去,卻撞見了田甜,她目瞪口呆地看著。
零點整。
“要不報警吧?”林川北對我說。我們跑遍了安定市所有的鬧吧,也不見田甜的人影。
“太晚了。”我說,“要不你先回去吧。”
“要報警也等明天吧,你不也說了,隻要人安全就好。”我說著,撐著下垂的眼皮。
“你明天還是跟田馳坦白吧,”他說,“她還等著畢業呢,把事情鬧大了不好。”
“嗯。”我點頭說道。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回他道,“你趕緊回去吧,回頭安恩該著急了。”
“大晚上的,我把你丟這兒,她是得跟我急。”他笑著說,開了車鎖。
他也疲憊了,左腳離合器幾次沒踩穩,啟動熄火好幾次。
“她說的是真的嗎?”田甜問我,我倆在路邊攤坐著,“我哥知道嗎?”
“田甜。”我回答她,“愛是兩個人之間的事,你那天不也是跟我這樣說的麼,與他人無關。”
“這能一樣麼!”她急著說,“這是欺騙,是不忠!”
“她會和你哥解釋清楚的。”我說道,“還有,你哥知道你花了十萬,到處在找你,你知道嗎?”
她默不作聲。
“你馬上要畢業了,”我轉而又說,“老師說你論文還沒交,你是不是發生什麼難事了?”
“這些你都跟我哥說了嗎?”她反過來問我道,帶著嫉恨的目光。
也許是太累,我在途中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晨,桃兒靠在枕墊上翻著書。
“睡得可香,姑娘?”她不看我便說道。
“你一大早看什麼書呢?”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突然醒悟似的喊道,“我怎麼在這兒?”
“你是不是還想著——”桃兒合上書回我道,“你應該在賓館裏躺著?”
“淨扯犢子!”我抬起頭說道,看到了她手中的書,《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土豪陳背你回來的。”她說著,又補充道,“也不對,準確地說,應該是林川北背你從車上下來,土豪陳抱你回來的。”
“你睡得跟死豬似的,”桃兒說,“我關窗簾的時候,從樓上看到。”
“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陳雲楓對我說道,“我不放心你,所以就去你家看看,碰巧在小區門口遇到了你們。”
“他是安恩的男朋友,”我解釋道,又糾正,“是未婚夫,他們下個月要結婚了。”
“我知道。”他笑著說,“駱桃都跟我解釋過了。”
“你們還說什麼了?”我隨意問道。
“哪個你們?”他反問我。
“什麼!”我把事情原委如實告訴了桃兒,她吃驚地喊道,“這事你該早點說的啊!”
桃兒急忙給田馳打電話。
而我起床洗臉、刷牙。等著接受群眾的批評。
“我隻說你男朋友的事情,”我坦白道,“實在是找不到你人……”
“段橋依!你有什麼資格多管閑事!”田甜突然情緒失控地尖叫起來,“你是我什麼人啊!”
我啞口無言,旁邊的人都回頭看我倆。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她站起身,淚眼矇矓地說。
“田甜!”我喊她,而她卻不理會我,獨自跑開。
“她年少輕狂,你也不能跟著年少無知啊!”田馳說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表情。
“那現在怎麼辦啊?”我說。
“報警!”他跟著說道。
“不能報!”我反對道。
“為什麼?”
“因為,”因為報警一定會影響到她按時畢業,我心裏想著,嘴上卻說,“報警總有原因吧?她隻是躲著不見我們,而且錢是怎麼沒的也要先弄清楚再說。”
他冷靜片刻,然後說,“橋依,對不起,我剛才火大了。”
“早做好準備啦!”我說道,“你還是想想她能去哪兒吧。”
“還能怎麼辦,守株待兔吧!”他說道。
接下來一整天,我們仨人喬裝打扮著,在田甜的大學裏四處轉悠,她總得回學校來。
距離話劇演出還有十分鍾。我們切換話題聊著。
“還沒找到嗎?”陳雲楓問我。
“無間道不管用。”我回他,“扮演了一天的特工毫無收獲。”
“該出現的時候自然會出現,”他說道,“做錯事的孩子總有懊悔的時候。”
“可這犯錯的代價未免太大了吧?”
“愛不就是要犧牲嗎?”他笑著說,然後牽起我的手,“走吧,要開始了。”
演出的話劇叫《車禍之後》,講述的是一場車禍之後,男主角發現自己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世界裏,自己的妻子車禍身亡,而另一個世界裏,自己的女兒慘遭不幸。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林川北對我說道。
“啊?”我回道,“朋友剛走。”
田甜離開後,我獨自坐著。如果我不鬧著來喝酒,今天的這些事就不會發生。
我看完話劇回來後就不再出門,可我隻想出去轉轉,也許是受話劇影響。
“你怎麼在這兒?”我問道。現在已是深夜。
“我就住這兒附近,”他說道,“離這裏不遠。”
喔,我記起來了,桃兒第一次帶我去“憶棧無人”的那回,他無意間對我說過。
“昨天後來是你男朋友送你回去的。”他繼續說。
“我都知道了。”我笑著回他,“還是謝謝你。”
故事的男主角叫做蘇貝,是一位暢銷小說作家。車禍發生後,他在一個世界裏和女兒蘇小晨生活在一起,承受著失去妻子的痛楚,而另外一個世界裏,他和妻子繼續生活著,而兩人共同承擔著女兒夭折的悲痛。
人們不再去爭論男主角是不是有精神病,而是同情他,他一邊堅強地應對兩種生活,一邊隱藏著自己的痛苦——他忍受著兩種永別、兩種折磨。
“你有心事,能和我說說嗎?”
晚風和煦,偶爾從旁邊的桌子飄來烤串的香味。
“就像從前一樣。”林川北說著,“你說,我聽。”
從前?好遙遠好悲傷的詞。我暗自笑著自己。
是不是一個人越期待未來,越是因為她懼怕過去?
“如果是這樣,”他說,“隻能說明她有一顆陽光的心。”
陽光的心?我似懂非懂。
“我碰到了田甜了。”我對桃兒說道,她已躺在床上翻著早上那本書。
“我見到了。”她說,“她也在酒吧裏。”
桃兒沒再問什麼,隻是冷淡地說,“我已經把酒吧地址發給了他,讓他們兄妹倆自己解決吧。”
“桃兒。”我說著,我是該說對不起,還是問一句,你還好嗎?
可我最後隻喊了她的名字。
“睡覺吧。”她說。
“我送你回去,”林川北笑著說,“陪跑。”
“不用了吧,就幾步遠。”
“你不怕黑了喔?”
人為什麼會有恐懼?我問著自己。就好像我懼怕黑夜,僅僅是因為沒有光明嗎?
所有的恐懼都來自你的內心,它沒有方向。
“跑起來!”林川北對我說道,“會感覺很棒。”
他在前麵跑著,不停地回頭催促我,我慢慢加快腳步,想追上他。
“你是不是瘋了?”田馳衝著田甜吼著,“你去喜歡一個整天泡酒吧的混混?”
“你可以談戀愛,但是你們學校裏那麼多男生沒一個你喜歡的嗎?你非要在外麵找這麼一個男朋友?你也不怕傳出去同學笑話!”
“可是我就是喜歡他,”田甜反駁道,“你不是我,你怎麼會明白!我喜歡他身上那股勁兒,隨心所欲、無所顧忌,他跟別人不一樣,他傲嬌。”
“傲嬌?就他一個酒吧的混混有什麼資格傲嬌?”田馳更火大地說道,“他是不是給你下藥了,還是你腦子有病了?”
“哥。”田甜急了,說,“那你是不是腦子也有病了?一個酒吧混混總好過在夜場幹過的小姐吧?”
“你不認錯我忍了,你還胡說八道什麼!”田馳凶狠地罵道。
“哥,你還不知道吧,”田甜繼續說,“你費盡心思萬裏長征追到手的駱桃,她是一個酒吧小姐!”
“你再胡說我抽你!”
“你打了她?”我反問田馳道。
他點頭承認。
“你太狠心了吧!”
“有點衝動了,”他低沉地說,有些懊悔,又問我道,“但是,她說的是真的嗎?”
第二天,田馳果真在那間酒吧逮到了田甜。次日一早,他便在朝陽路上的永和豆漿等我。
他一臉憔悴,昨晚一宿沒睡。可是現在卻炯炯有神地盯著我看,而那目光中似乎有些寒冷,夾著恐懼。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鎮定地回他。
周末,夕陽還未完全下山。
“你這麼早就過來啦。”我對陳雲楓說。
“我給你送衣服來了。”他說著,遞給我一包衣服,今晚要隨他參加宴會。
“我穿你上次給我的那套就好了!”我說。
“那可不成,”他嬉皮笑臉地說,“女人在外麵可是男人的一張臉。”
“你怕我給你丟了臉唄。”
“不會,”他打開包,拿出衣服,然後說,“我是怕自己沒照顧好我這張精致的臉。”
包裏是一套範思哲的禮服,領口還鑲著碎鑽。
“怎麼了?”
“參加一次宴會而已,幹嗎買這麼貴重的衣服。”
“我不是說了麼。”他回答我,“不然怎麼配得上我這張精致的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