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是桃兒。
“你去吧,”林川北對我說道,“我自己能收拾。”
隻是,此刻我是多餘的,兩個人的愛情隻能由兩人解決。
我想我確實不該在這兒待太久。
“能答應我一件事嗎?”他送我到門口,突然對我說。
我回頭,又看到他的額頭滲著汗珠。
田馳翻過檢票柵欄,闖進候車廳。喇叭正播著各列待出發的火車班次。
人在應激情況下會變得智商加倍,但隻有愛會讓人瘋狂。
“駱桃你在哪裏!我來找你了。”整個火車站內外響著田馳的聲音,“我弄丟了我這輩子最愛的人,親愛的,你真的要和我道別嗎?”
“我倆不該道別,說好的走到盡頭。難道將來,要在墳墓前畫上一個教堂,想一想當年,也就是現在,我們為什麼不聽一聽心靈的呼喚。
“我都忍受不了和你短暫分離的痛苦,一輩子這麼長,你要讓我在愛與孤獨中苟活麼,還是你也願意承受著悲傷與痛苦。”
那短暫的幾分鍾,把持住了所有旅客的心髒,他們聚精會神地聽著,看著周圍的人群,駱桃,你在哪兒?
“她叫駱桃,櫻桃的桃,165公分,短發,她不戴耳墜,不戴項鏈。”
他播著尋人啟事,引起旅客們的左顧右盼,看似都在忙碌地尋找著。
“有一個叫櫻桃小姐的微博,上麵記錄著我們的故事。”田馳最後大聲喊道。
就像是教皇一樣,命令著他的信徒,旅客們都掏出手機。
一個人的愛情勝過兩個人的愛情,至少在痛苦上是這樣。
馬蘇如是說。
“我愛他。”她說著,“可我讓他感到了痛苦,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一愣,點點頭。我想,我懂。
“人都是自私的,”她又說道,“除了恨,我們對自己的任何情感都追求公平,我愛你,那我希望你更愛我一點,我對你好,你就得對我抱有感恩之心……”
她說著,冷笑著。
“這就是愛情的世界裏,痛苦的根源所在。”
我摘下項鏈,還到她手中,感謝她今天的幫忙。
不僅是因為她借我衣服,避免讓我成為全場的笑料,還是因為與她的聊天排遣了我孤獨的時光。
“還在為衣服的事難過呢?”陳雲楓問我,他正駕駛著車。
我搖搖頭。
“以後的話,”我說道,“我可不可以不來這種場合,我挺不習慣的。”
“行,聽你的。”他樂嗬道,又問,“她是不是又跟你說什麼了?”
我透過擋風玻璃,看著前方,幾輛出租車橫衝而過。
“我們能說什麼,人家挺欣賞你的。”我半開玩笑似的說。
而他卻一臉嚴肅地說道,“她跟孫老板分手了。”
難怪我今天沒看到孫老板的身影。我心裏想著。
“這女人太可怕了!”安恩聲音尖銳地說道,也不顧一旁的出租車司機。
一早,她便催我跟她去取婚紗。
“你小聲點!”我輕聲對她說道,“別把司機嚇壞了!”
“你上回怎麼沒跟我說。”她繼續說道,“你真得離她遠點,不對,還有你家陳雲楓。”
可我上回已經跟她講過一遍,我還提醒她來著,穿著婚紗、遠離紅酒。
隻是後來她把話題跑偏。
“也不對啊!”她一驚一乍地又說道,“你家那位怎麼跟這貴婦老是沾一塊啊!你想想啊,是不是這麼回事,你家老陳去哪兒,她就跟著出現,人家孫老板都不來,她憑什麼來啊!”
“由此可以推斷。”她豎起一隻手,嚴肅認真地說道,“首先她和孫老板不是分手,而是分道揚鑣。”
“她一個小三兒,扯什麼分手啊!”她吐槽著,又說,“其次,他倆那是分道揚鑣,而且是她把孫老板給拋棄了。”
“多厲害的女人哪!你有聽說過小三兒主動把男票撕了的嗎?”她感歎道。
“其實以她的能耐,完全不需要依附男人。所以你這條不成立。”我推翻她說道。
“你說得也對,她已經是一個對男人無欲無求的女人了,”司機一個刹車,我倆身子向前趴去,恢複平穩後,她接著說,“這就是她真正可怕的地方!”
“比妖精可怕的是女人,比女人更可怕的是喪失了虛榮心的女人。”
她又補充道,可這三句話,我一句也沒能理解。
“你住嘴!”桃兒站在播音室門口,對著田馳說,“你是想讓我出名還是想我出醜。”
“都不是,”田馳露出笑臉,說道,“我就是想讓你出來。”
“我不是都跟你說過了麼,”桃兒說著,“我不是Poy,我永遠成不了她那樣的姑娘。”
“我也說過了,你是你,她是她,而我要的是你,這就足夠了。”
“可你也知道了,”桃兒繼續說,“我不純潔,我還欺騙了你。”
“如果不是愛,你又何必用得著欺騙?”田馳溫柔而平靜地反問她。
他不知道,她也不知道,播音話筒沒關,他們的對話在車站內外直播著。
“如果……”桃兒還想說什麼,但是田馳已經抱住她,吻住了她的唇。
“你昨晚去哪兒了?”陳雲楓問我,“你不在家,隻有駱小姐一個人。”
我早晨醒來,才看到手機上有十幾通未接電話,有桃兒的、他的,還有安恩的。
“一個朋友遇到點事,心情低落,我就去陪了陪他。”
我解釋道。
他也沒問這個TA是男還是女。
“以後晚上出門最好還是先給身邊的朋友都發個短信什麼的,省得大家擔心你。”他說道。
“喔!好的。”我應允,又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去車站,”他回我道,“我媽來了。”
“怎麼不提前跟我說啊,我好歹換件衣服啊。”嗅了嗅衣服,還有殘留的酒精味道。
“你沒洗澡,昨晚一宿沒回家?”
迎接我們的是一個打扮的卡爾·拉格菲爾德模樣的人,聽安恩說,他是本地最有名的設計師。
“嗨,東方的拉格菲爾德先生。”安恩這樣稱呼他,“我的婚紗做好了嗎?”
“You are just in time。”他回道,操著一口英文,可奇怪的是我居然能聽懂,“剛剛新鮮出爐。”
說著,他從衣櫃中取出我的作品。
卡爾先生閉上眼聞了聞,一副神清氣爽的表情,“聞到沒?這味道。”
他嗅動著鼻子,像一隻感冒了的哈士奇。我無意冒犯,隻是當時我的腦中正是這麼比喻的。
“什麼味?”我疑惑地反問道,除了真絲、雪紡的布料味,頂多還有樟腦丸的味。
“No!”他突然睜大眼,瞪著我,把我驚了一跳,“是幸福,幸福的味道。”
無聊。我心裏吐槽道。
安恩試穿了婚紗,對著落地鏡子來來回回看著,自我欣賞著,沉醉其中。
“妞,還別說。”她對我說,“穿上還挺靠譜的。”
“那你就沒聞出啥味?”
“怎嗎?”她嬉皮笑臉地說,“也是幸福的味道嗎?”
“是姐姐我夜以繼日的汗水味!”
“還有我的。”卡爾先生突然跟著我的話說。
我本就反感他這山寨的造型,和他不著邊際的獻媚之詞。
我冷漠地盯著他看,他怯懦地說,“本來就有我的汗水嘛!”
“誰跟你臭味相投!”我說道,“惡不惡心。”
“成,我很滿意。”安恩換下婚紗,從裏麵出來說道,“多少錢?”
“10900塊,送新娘手套和頭紗。”他回道。
“你怎麼不去搶啊!你這比人奢侈品都貴了!做工趕不上別人的三分之一。”我罵道。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他說,“您看這價格數字多吉利啊!”
“我是來買婚紗的,不是來買吉利的!”
“可結婚不也得要圖個吉利嗎?”
“那你怎麼不要個十萬零九千,不是更吉利!”我忍無可忍地指責他道。
“好啦好啦,就這樣吧。”安恩堵住我伸張正義的嘴,笑容可掬地刷了卡。
“靠!他簡直就是赤裸裸的詐騙嘛!設計界怎麼會有這種斯文敗類!”我仍氣不過,不甘心地說。
“你急什麼啊,又不是榨你的油水。”她說道,“如果隻是做工,肯定不值啦,但是這價格算上你的設計,算值了!”
可是安恩小姐,這一半的錢該進我的口袋吧?
“原來是這樣。”陳雲楓聽完說道。
我把昨晚的經過告訴了他,我們喝多了,幸虧遇到朋友。
“我睡在主臥,他睡在次臥,”我繼續說道,“沒別的事了。”
他撲嗤一笑,然後說道,“好啦,不用解釋太詳細,我能不信你嗎?”
我總算安下心來。
“我隻是好奇你那朋友睡在哪兒了?”
“他睡在客廳沙發。”我回他道。
難得今天的街上不堵車。他降下車窗,一股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
“要是每天都是這樣的空氣就好了,可不能讓霧霾毒害了老人家。”我說著。
他笑笑,說,“一會兒你見到我媽,你準備說什麼?”
“阿姨,您好。”
“就這些?完了?”
我思索了一下,又補充道,“阿姨,我幫您拿行李吧。”
“有我呢!用不著你拿。”
我又思索了一下,“阿姨,您看著可真年輕,小時候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這是稱讚嗎?”他反問著自己,“我怎麼聽著這麼別扭呢!”
“好啦好啦!”安恩拉著我走到一邊說,“我送你一件禮物代替怎麼樣?”
說著,她一抬手,卡爾拉開衣櫃。
“快試試。”安恩笑靨如花。
“可我穿婚紗幹嗎啊?”
“這是伴娘裝啊!”卡爾解釋道,“咱能不能不要這麼土……”
你才土,你全家都缺土!
這是一套純白色的抹胸禮服,上麵鑲著水鑽,胸口有刺繡。這是要鬧哪樣?
“不是我說您……您勉強也算個八成……六成美女,是吧。”還不去死的卡爾先生又解釋道,“你自個兒看一下,恁個性感端莊的禮服,是不是?那水鑽可都是上等SWAROVSKI水晶鑽,好不啦?光著這胸口一丁點兒刺繡,就得重複繡五遍,要是有一針一線錯了,那就得重來!儂還曉得啦?”
我聽著,盯著他那吐沫飛濺的臉。聽著像是一個操著北京腔卻在大上海長大的時尚先生,可實際上卻是個到處流浪的四川人。
“還蠻合身!”安恩前後看著說,“那就這件了,多少錢一套?”
“5888塊。”他說道,估計心裏樂開花了。
“那成,”安恩說著,掏出卡,“我要三套,號一樣大的。”
“得嘞!買三套給您打6折。”他緊跟著便說道,“一共是10589.4,要不湊個吉利數,10600吧。”
“你算都不算就要價,”我說道,“打六折怎麼還要一萬多。”
“我算了呀!”他回我道,“不信那桌上有個計算器,您自個兒算算。”
這貨故意的吧,我盯著顯示器上的數字,心裏暗罵道,這坑給挖得估計連他爸都不放過。
“你要三套幹嗎?”我瞥了他一眼,轉而疑惑地問安恩,“這不用留著換洗吧?”
“你想得美!”她解釋道,“一件給你,一件給沈大嘴,兩個伴娘嘛。”
“那還有一件呢?”
“給我啊!”她說道,“留著給你倆當伴娘穿。”
“您真是高瞻遠矚,想得可真遼闊。”我‘稱讚’她道。
“哎呀!”卡爾先生刷好卡過來,驚叫道,“差點忘了一件重要的東西哦!”
“對了,你送的新娘手套和頭紗呢,拿來。”我說。
“哎喲,不是這個啦!”他說著,竟豎起蘭花指,“是皇冠啦!少個皇冠。”
我跟陳雲楓到達火車站的時候,趕上了好戲收尾階段。
“在一起!在一起!”群眾的呼喊聲此起彼伏。
而田馳和桃兒正擁抱在二樓值班室門口,難舍難分地親吻著。
他們身後站了兩個保安,一個表情糾結,還有一個恰似融入其中。
“年輕可真好。”陳雲楓抬著頭說道。
“哪兒好了?”我隨口問道。
“可以毫無顧忌地想愛就愛。”他說。
“那你也不遜色喔!”
“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又說道,他低下頭聽著我的話,“關於你的三次婚姻。”
“真正的隻有一次。”他糾正我道。
他從未和第二任癱瘓的妻子及她的妹妹發生過關係。
“我隻是以丈夫的名義照顧她們,”他說,“沒有過其他的想法。”
我踮起腳尖,第一次主動吻了他的臉頰。
陳雲楓吩咐我在門口等,他去接,免得麵對麵介紹尷尬。
“跟開演唱會似的,”我大老遠在門口就看到田馳和桃兒肩並肩從裏麵出來,我故意守著,昂著頭,若無其事地說,“厲害!厲害!就差粉絲集體下跪了。”
“別裝了!”桃兒說,“我是來跟你道別的。”
“你倆要私奔啊?”我驚訝道。
“我們想一起回老家,見見我媽媽。”桃兒說。
“喲!都要見父母啦!看來好事將近嘍!”我嬉笑道。
“少貧嘴!”桃兒跟著說,“你怎麼在這兒?”
恰這時,陳雲楓出現,他的身旁站著一位老人——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眼睛平靜而深邃,額頭刻著些許的皺紋,雖距離古稀之年還有段歲月,但已經雙鬢花白。
陳雲楓依次把我們介紹了一遍,然後說,“這是我媽,剛從老家過來。”
“伯母好。”我們仨一並問候道。
“你們也好,”她笑著回我們,然後看著我說,“你就是橋依吧。”
我亦微笑回應。
“別伯母伯母的喊,聽著生分,我姓高,你啊,直接喊我高阿姨就成。”
“好了,媽。”陳雲楓插話道,“您坐了五個小時的火車,累了吧,我先帶你回去休息。”
“我不累,一點都不累。”高阿姨說道,“我就是餓了,你看現在都中午了吧,大夥一起吃個飯吧!”
“阿姨,真不好意思,”田馳回應道,“我跟駱桃還得趕下一班火車,要不這樣,等我們回來啊,我們請您怎麼樣?”
“也好也好,”高阿姨說,“路上要小心啊。”
“看不出來啊,”桃兒電話裏說著,“土豪陳的媽媽居然會是這麼通情達理的老人。”
“人家好歹以前是人民教師好不啦!”我說道,“對了,你媽媽還好嗎?”
“比我預想的要好,”她回我道,輕聲細語地,“我媽她醒過來了。”
“真的!太好了!”我驚喜道,“那你帶田馳見過你媽了嗎?”
“還沒呢,”她說道,“等過幾天吧。”
“為什麼啊?”我不解地問道。
“他說,他說要當著我媽的麵兒跟我求婚,說是衝喜。”
“鬼才信他!分明是搭順風車嘛!”我說道,“不過他這車搭得漂亮!”
“別說我。”她轉而問我,“你那邊什麼情況啊?”
“橋依啊。”高阿姨握著我的手,輕聲地說,“楓兒都跟我說了,隻要你不嫌棄他。”
“楓兒是個心善的孩子,他雖然結過三次婚,但隻有第一次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我是他媽,我從小看著他長大,他老是看不慣別人受委屈。”
“你說吧,他自己過得不怎麼樣,還天天惦記著比自己過得不好的人。”高阿姨說著,一臉的無奈與驕傲。
“阿姨,我都知道。我沒有什麼嫌棄不嫌棄的,何況那些都過去了。”我說道。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她笑眯了眼,又說道,“你放心。”
她放低聲音,悄悄地說:“我不習慣住在大城市,楓兒他不放心我,非要我搬到城裏來,可我也知道,現在年輕人都需要有自己的私密空間。我啊,也就是想來讓他安心安心,順便看看你,我這已經放心了,我才不要跟你們擠在一起哩!”
“高阿姨您別這麼說,”我說,“您看您現在都退休了,一個人在老家也沒人照顧,還是住在這裏吧。”
“真不用。”她倔強地說,又問我,“你的父母呢?”
“我爸媽他們,他們不在這裏。”我吞吞吐吐地回道,隻感覺一陣心虛,臉上火辣,背後又是一陣荒涼。
“哦,沒事,來日方才,總有機會見見的。”
“幹嗎啊,瞧你那表情,跟個怨婦似的。”安恩說我道,“我可跟你說了,這皇冠的事就交給你了。”
“啊?”我回道,“你讓那山寨版的拉格菲爾德給你預定一個不就完了嗎?”
“你懂啥!”她數落我道,“皇冠是幸福的合力,少了誰也不能少了它啊!能隨隨便便找一個麼!”
“我都幫你想好了,”她繼續說道,“你不是比賽在即了麼,一石二鳥啊,你就拿著這枚皇冠去參加比賽啊,皇冠是配飾吧,一定很多人想不到!”
“可我也沒設計過這玩意兒啊!”我抱怨道,“別一石二鳥沒弄成,回頭變成一屍兩命!”
“我就知道你會自暴自棄!”她指著我說,“我給你找幫手啦!”
“他在法國就是攻讀西方設計課程的,”安恩一臉陽光地說著,“我啊,就要戴著我老公給我設計的皇冠,象征著愛的光輝,還有至高無上的妻子權力!”
她說罷,突然舉起右手站了起來,模擬著一個縮小版的自由女神像。
我把她拉下來,“老佛爺您還是讓臣妾省點心吧,挺著個肚子的,我可負擔不起。”
“這事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