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確認她父親的死亡,就能立刻進行放棄遺產的手續。喬子先全部繼承她父親的負數遺產,然後再自己申告個人破產就行了,效果是一樣的。
“於是我帶著喬子上東京,從那個親戚家開始調查她父親的下落,還去了圖書館。”
“是為了調閱公報嗎?”
公報上有記載身份不明死者的欄目,叫“行旅死亡者公告”,簡單說來,就是列出客死異鄉的民眾,記錄特征與死亡日期、地點等信息,如“籍貫、住址、姓名不詳,年約六十歲到六十五歲的男性,身高一百六十厘米,瘦弱,身穿卡其色工作服,長統靴……”。因為搜查上的需要,本間經常調閱這類資料,也有過徘徊在無名墓碑林立的荒涼墓園的經曆。
“我現在都還忘不了,”倉田緊握放在腿上的雙手,望著門外下個不停的雨說,“喬子趴在圖書館的桌子上,眼帶血絲地翻閱著公報,為了確認有沒有類似她父親的人死去……不,不是這樣。”倉田的聲音像是被鞭子抽打一樣,充滿了痛苦,“而是喬子一邊在心裏喊著‘快死吧,幹脆死了吧,爸爸’,一邊翻閱著公報。那是自己的父親 呀,卻在心裏求他快點死。我實在是受不了了,當時我第一次感覺到喬子的膚淺,我內心裏的堤防因此崩潰了。”
本間的腦海裏浮現出圖書館閱覽室裏安靜的一角,有為考試用功的學生、和朋友輕聲討論功課的女孩、悠閑翻閱雜誌的老人、來此小憩的疲憊上班族,其中還有死命查閱公報的新城喬子的身影。她彎著瘦弱的脖子,時而舔著幹燥的嘴唇,眨著疲倦的眼睛,甚至能想到她不時撫摸眼皮的樣子。她不停地翻頁,本間幾乎連翻頁的聲音都能聽見。
“拜托,你死了吧!”
在她身邊,坐著閱讀新出版的推理小說的年輕女子、翻閱百科全書的小學生和專注於雜誌八卦新聞的老人,他們能理解喬子的處境嗎?能想象嗎?在手臂可以相互碰觸的距離內、聲音可以聽見的範圍內,他們能想象出竟有那樣的生活嗎?
喬子停下了翻頁的手,猛然抬起頭。從隔著桌子坐在對麵的新婚丈夫眼中,喬子看見了責難的眼神,仿佛視她如掉落在路邊的髒東西。
她明白丈夫已經離她而去,此時無聲勝有聲,事實已說明一切。
丈夫再也不會跟她在桌子下四足相碰,也不會起身來到她的身旁。他整個人開始向後退。
看著喬子拚命從客死異鄉的名單中尋找父親的蹤跡,盡管再怎麼愛她,再怎麼理解她的心情,出身溫馨美滿家庭的倉田也無法正視那樣的喬子了吧。
本間想,要責備他也是枉然。
“我跟她說,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瞼!”倉田結巴地說,“簡直像個女鬼。”
曾經以為握在手中的幸福生活便這樣消失了。雖然喬子也想留住,但因為抓得太緊,反而在她手中捏碎了……
奉間的想象沒有錯,新城喬子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刺骨的寒風,隻有她一個人才感受得到。
“拜托你,爸爸,拜托你死了D巴,爸爸。”
倉田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們正式離婚是在半個月後。”
一九八七年九月,距離入籍不過才三個月。這就是新城喬子對玫瑰專線說的“因太過年輕而失敗收場”的婚姻真相。
“離婚之後,喬子說她先回名古屋去找工作。”
她的戶籍也迂回郡山原籍,這可以從謄本上得到印證。總之危險已經擺脫了,但第二年她卻在大阪上班,這表示她還是害怕繼續留在名古屋。
“之後喬子變成怎麼樣,我就不得而知了。”倉田語調哽咽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