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避嫌,留待李顯自己處理,沒想到最終卻是養虎遺患。
想到此處,張柬之經常撫摩座位,不停歎息,有時在憤慨之餘居然把自己的手指挖出了血。對於李顯,他們有些失望了,而對於自己的未來,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這之後,不斷有壞消息傳來,李顯居然多次前往武三思的家中以示恩寵,曾經被視為落水狗的武三思徹底活了過來。
幾個月後,一件令張柬之哭笑不得的事情發生了。
張柬之、敬暉、桓彥範、崔玄、袁恕己等人被認定為複辟功臣,賞賜鐵券,有此鐵券在手,可以免除十次死刑。也就是說,在李顯的手下,張柬之他們每人多了十條命。
令張柬之哭笑不得的是,跟他們一樣多出十條命的還有一些人,其中便有武三思和武攸暨,他們同樣被認定為複辟功臣。
黑白顛倒,是非不分。
如同召開表彰見義勇為大會,見義勇為的人被公開表彰,而與他一起被表彰的居然還有行凶的歹徒。
本來是痛打落水狗,沒想到落水狗已經爬上了岸,於是正麵交鋒隨之展開。
公元705年五月十五日,納言敬暉率先發難,他率領文武百官上疏李顯,要求降低武三思等武氏勢力的官爵,以維護國家利益,這個奏疏再次遭到了李顯的拒絕。
奏疏被拒絕,敬暉並不慌亂,他知道不能把寶都押在李顯身上,關鍵時刻還是需要自救。
想來想去,敬暉想到了培養間諜,他希望有一個經常接近武三思的人能成為自己的間諜,從而及時反饋關於武三思的消息,自己也好提前準備。
把認識的人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敬暉最後選定了考功員外郎(文官部考核司副司長)崔湜,他決心把崔湜發展為自己的間諜。
崔湜痛快地答應了下來,然後開始比較敬暉和武三思。
經過比較,崔湜發現,敬暉等人已經沒有前幾個月紅了,現在李顯明顯跟武三思更親熱,相比之下,武三思更紅。
崔湜當即下定決心,跟更紅的人走,做一個無間道。
當崔湜將敬暉的用意告知武三思時,武三思吃了一驚,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對崔湜許下了承諾。
不久,武三思兌現承諾,將崔湜由考功員外郎提升為中書舍人,算是給崔湜的見麵禮,而這一切,敬暉還蒙在鼓裏。
如果僅僅靠一個崔湜,武三思是對付不了張柬之等人的。不久之後,他又意外地迎來了一個怪人,這個怪人先是哭,後是笑,把武三思搞得非常詫異,這是哪來的怪人呢?
怪人的名字叫鄭愔,事實證明,武三思扳倒張柬之等功臣,靠的全是他。
說起來,鄭愔此時的境遇也不好,或者可以說糟透了。
原本他投靠張昌宗和張易之,做到了殿中侍禦史,後來張昌宗兄弟被殺,他作為黨羽就被貶到了宣州做司士參軍(工務官)。在司士參軍任上沒幹多久,他又因為受賄貪汙被審查,為了逃避處罰,他就腳底抹油溜了,一溜就溜回了洛陽,然後藏起來等待機會。
不久,他敏銳發現,張柬之和武三思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他們之間的矛盾,正是自己東山再起的機會,於是便以待罪之身來給武三思指點迷津。甫一見麵,鄭愔先是悲切哀哭,後是縱聲大笑,弄得武三思心裏直發毛,哭什麼?又笑什麼?
鄭愔說:“我剛見大王時哭,是哀歎大王將被誅殺並且全族滅族。後又大笑,是為大王慶幸得到我鄭愔的相助。”
鄭愔展開了分析,他的分析讓武三思冷汗直流。
通過鄭愔的分析,武三思發現自己與張柬之等人和平相處已不可能,不是他們死,就是自己死,如果自己不先除去他們,自己就是早上的露珠,隨時有可能消失。由此,武三思將鄭愔視為心腹,並把他擢升為中書舍人,這樣武三思同時擁有了兩個智囊,一個是無間道崔湜,一個是怪人鄭愔。
在鄭愔的指點下,武三思開始出招,而且一出招就很致命。
武三思的招數是隔山打牛、借力打力,隔著韋皇後這座山,打李顯這頭牛,事實證明,非常有效。
在武三思、韋皇後、李顯三人和平相處時,武三思和韋皇後便開始構陷敬暉等人,在他們口中,敬暉等人就成了有恃無恐的權臣,這正好刺中了李顯的軟弱內心。
在中國古代,兵變就是一把雙刃劍,不要以為參與兵變就能得到回報,有時得到的可能是負麵的回報,並因此受到君王的猜忌。
試想,兵變本身就是非法事件,今天你能造前任皇帝的反,或許明天就能造現任皇帝的反。因此當武三思指出敬暉等人恃寵專權時,正觸及李顯的最癢處,這是他一直擔心的,也是最害怕的。
那麼怎樣解決敬暉等人潛在的威脅呢?
武三思給李顯支了一招:明升暗降。
五月十六日,武三思的第一次出招獲得成功。
張柬之等五人一起由郡公升任為王,敬暉為平陽王,桓彥範為扶陽王,張柬之為漢陽王,袁恕己為南陽王,崔玄為博陵王。
封王本是件高興的事,可是張柬之等人高興不起來,因為在封王的同時,他們被剝奪了宰相資格,同時規定隻有每月的一日和十五日才能進宮朝見,這就意味著他們由之前不可或缺的宰相,已經淪為可有可無的閑人。
武三思的刀已經向他們砍下,而此時的他們已經沒有反擊機會,餘下的時間隻能不斷躲閃,然而能否躲得開,還得看各人的悟性和造化。
同樣參與政變的楊元琰無疑是悟性最高的,他從這次封王中已經看出了武三思的殺機,他果斷地選擇了自救——出家為僧。決定出家之前,楊元琰找到了敬暉,讓他跟自己一起出家,沒想到敬暉卻跟楊元琰開起了玩笑。
由於楊元琰的胡子比較密也比較長,看起來像胡人,因此敬暉打趣道:“出家?別逗了。我要早知道,一定請求皇上,直接剃光你這個胡人的腦袋,那將是多有趣的一件事情!”
楊元琰看著敬暉,有些生氣地說:“功成名遂,不退則危,我是真心來做這件事的,不是鬧著玩的。”
楊元琰的這句話敲醒了敬暉,敬暉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久之後,楊元琰毅然決然地走了,從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交鋒已經開始,升級隨之而來。
在張柬之等五人封王之後,武三思的殺招繼續進行,他要將五王一個一個剪除。
首先被打壓的是博陵王崔玄,他被武三思調整到梁州(今陝西漢中)出任梁洲刺史;接下來是漢陽王張柬之,他是自己走的,八十歲的他請求退休回襄州(今湖北襄陽),李顯順水推舟將張柬之委任為襄州刺史,隻拿俸祿,不需管事。
時間進入公元706年,武三思的打壓繼續進行,他把敬暉、桓彥範、袁恕己都貶出了洛陽,一一趕到了滑州、洺州、豫州擔任刺史。
值得一提的是,此時的桓彥範已經叫韋彥範了,韋皇後將他列入族譜,以示恩寵。
然而所謂的恩寵都是虛的,注定抵擋不了武三思的殺招。
不久之後,武三思繼續出招,除張柬之之外,四王再次遭到貶黜。
敬暉被貶為郎州(今湖南常德)刺史,崔玄被貶為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刺史,韋彥範被貶為亳州(今安徽毫州)刺史,袁恕己被貶為郢州(今湖北京山縣)刺史,四個人去的地方有一個共同特點:都是欠發達地區。
這會是四王的終點嗎?
不,遠遠不夠。
不久,洛陽城發生的一起謀反未遂案又成了武三思打壓五王的理由。
這起謀反未遂案是由曾經參與過兵變的駙馬都尉王同皎而起。王同皎是李顯的女婿,此時正擔任光祿卿(宮廷膳食部長),按說他應該對現狀很滿足,不會與謀反沾邊,可惜他偏偏沾了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