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文字還有許多。在寫給陳源兗的信中,他說自己“時時有歸家奉養之誌”。鹹豐元年他在寫給歐陽兆熊的信中說自己近年來因“官牽私係,遂成廢物”,“本欲移疾歸去,不複屍素此間,重乖高堂之望,又逋責稍多,賈豎未能貰我,以是濡滯。計其歲以內,終當蟬脫不顧,從子於萬山中耳。”也就是說,本想回家奉養父母,但是欠債太多,籌不到路費。不過不久之後,總會克服困難,返回家鄉。在複江忠源信中也說:“計期歲內外,亦且移疾歸去,閉關養屙,娛奉雙親。自審精神魄力,誠不足任天下之重,無為久虱此間,赧然人上也。”

是什麼讓他如此鬱鬱寡歡呢?

二 “畫圖甚陋”遭同事譏笑(2)

是道光晚年的政治低氣壓使曾國藩喘不過氣來。

道光年間的大清王朝是一個病勢危急、行將就木的病人。外部,鴉片戰爭讓中華帝國的臣民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顛覆性的打擊。內部,腐敗已經滲透入帝國機體的每一個細胞,四肢五髒,無不腐爛,一場翻天覆地的大起義正在醞釀之中。

在這種情況下,大清朝的政治家們卻燕巢幕上,安之若素。

道光皇帝在曆史上以儉樸聞名,據故宮現存的畫像看,道光皇帝確實節儉到了“骨瘦如柴”的地步。然而,他的能為也就到此而止了。道光皇帝的政治性格是因循疲遝,苟且偷安。道光朝先後出任首輔的曹振鏞、穆彰阿、潘世恩等人,也都是“多磕頭,少說話”的角色。他們謹遵道光“修修抹抹”,敷衍度日的政治方針,山雨欲來風滿樓,滿朝卻昏睡如醉,大家如同坐在一輛老舊破車裏的乘客,眼看著它奔向深淵,卻都噤口不言,如同不涉己事。

隻有曾國藩鬱懷如焚。早在道光二十四年,太平天國起義六年前,曾國藩就敏銳地預感到,一場席卷全國的大動亂正在隱隱醞釀之中。那一年他結識了後來的名將江忠源。在送江氏出京時,他對朋友說:“是人必立功名於天下,然當以節義死。”“時承平日久,聞者或駭之。”[ 黎庶昌:《曾國藩年譜》,嶽麓書社,1986年,第9頁。]可見他已知大亂之不可避免。

身居翰林之時,他隻能讀書養望,對國家政治沒有發言權。及至位列卿貳,他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一展身手了,卻發現正如同王蒙的那句話一樣:“當了部長,才知道官小。”很多看上去很崇高的職位,並沒有你想象的那樣可以呼風喚雨。曾國藩發現,在因循懈怠的政治氣氛下,他雖然身為副部長,但想要登高一呼,推動大清王朝進行根本改革,沒有任何可能。他在禮部副部長任上,一天到晚雖然沒有片刻休息,但忙的都是些“等因奉此”之類的公事,對國家大政絲毫無補。偶爾提一些革新主張,也都被部長大學士們棄置一旁,根本不予考慮。

這種汙濁混沌的官場風氣,讓曾國藩感覺喘不過氣來。他的書信文章中,充滿了牢騷、憤懣和無奈。曾國藩對大部分同僚是十分看不起的:“國藩從宦有年,飽閱京、洛風塵。達官貴人,優容養望,與在下者軟熟和同之象,蓋已稔知之。”[《曾國藩全集·書信》,《複黃淳熙》,第431頁。]也就是說,他做官有年,飽知官場習態。在上者但知做出一副寬大優容的樣子,來培養自己的人氣。在下者辦事一味軟媚求同,打圓場,做老好人。他後來在書信中對劉蓉說:“國藩入世已深,厭聞一種寬厚論說,模棱氣象,養成不白不黑,不痛不癢之世界,誤人家國,已非一日。偶有所觸,則輪囷肝膽,又與掀振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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