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三十年正月,道光皇帝去世,年方二十、血氣方剛的鹹豐登基,罷黜穆彰阿,下詔“求言”。一時“天下稱快”,朝野上下,為之一振。

曾國藩心情激奮,上了一道《應詔陳言疏》,痛斥當時的“以畏葸為懼,以柔靡為恭”的官場作風,曲盡當時官場的醜惡形狀:“京官辦事通病有二,日退縮,日瑣屑。外官辦事通病有二,日敷衍,日顢頇。退縮者,同官互推,不肯任怨,動輒請旨,不肯擔責任咎。瑣屑者,錙銖必較,不顧大體,察及秋毫,不見輿薪。敷衍者,裝頭蓋麵,但計目前,剜肉補瘡,不問明日。顢頇者,外麵完全,中已潰爛,奏章粉飾,而語無歸宿。”

曾國藩建議皇帝舉行“日講”,即加強學習,以本身的振作之氣,扭轉官場的泄遝之風,同時改革官員選拔辦法,使進取之員有機會脫穎而出。

這道奏折得到了良好的反應。皇帝對他大為讚賞:“禮部侍郎曾國藩奏陳用人三策,朕詳加披覽,剴切明辯,切中情事,深堪嘉納。”皇帝對他提出的“日講”建議最感興趣,命令他詳細解釋。於是曾國藩精心準備講稿,並且畫了一張解釋講堂布局的圖表。不過他本不擅畫,這張圖畫得相當難看。

講稿在九卿中傳閱之後,曾國藩成了北京官場議論的中心。大家議論的不是他的赤心血誠,而是譏笑他“畫圖太陋”。就這個水平,還充什麼聖人門徒!

這固然是曾國藩準備不充分導致的自取其辱,其實也何嚐不是北京官場之上看他風頭太盛、鋒芒太露而引發的自然反應。官場之上,對曾國藩這個憨頭憨腦坐直升機飛上來的湖南楞頭青早就憋了一肚子氣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鋒芒畢露,人必非之。眾人皆醉,我也隻好喝上幾杯。天塌大家死,中國的事,急不得。激動、憤怒、抨擊、更張,都是不成熟的表現。因此,要成熟,要心胸寬闊,要辯證地、全麵地看問題。天塌大家死,我何必獨著急?

看到他的奏折中把京官描寫得如此不堪,官員們氣不打一處來。好嘛,滿朝皆醉你獨醒,滿朝皆濁你獨清?就你對大清朝忠心耿耿,我們都是廢物?皇帝下了一個求言詔,你就真的獨抒已見,把大家一杆子全打倒?

因此,曾國藩的這個“笑話”很快騰於眾口,風傳全城,人們見了他,都“目笑存之”,令曾國藩無地自容,寒了一輩子。這就是曾國藩所說的“平生第二大塹。”

三 批評皇帝與被“京師權貴唾罵”(1)

這“第二大塹”並沒有使曾國藩沮喪消沉,反而更加激起了他對這個官僚體係的戰鬥決心,堅定了他“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意誌。在一年多的時間裏,他滿懷赤誠,盡忠竭智,先後上了《應詔陳言疏》《條陳日講事宜疏》《議汰兵書》《備陳民間疾苦疏》《平銀價疏》等多道奏疏。全麵深入地指出了大清天下麵臨的種種危機,官僚體係存在的諸多問題,呼籲皇帝大刀闊斧,加以徹底改革。

這些折子是曾國藩輸心剖膽殫精竭慮的產物。他以為,新皇帝既然振作有為,肯定會采納他的建議。然而,事實證明,他太過天真了。鹹豐皇帝並沒有這個魄力。鹹豐心胸狹窄,氣質庸弱,完全談不上雄才大略。他對如何駕馭大清政治心無定見,曾國藩上的這些折子,他草草讀了一遍,隨口誇獎幾句,事後卻扔進廢紙簍,沒了下文。

曾國藩大失所望,鬱悶無已,給友人寫信說:

自客春求言以來,在廷獻納,不下數百餘章,其中豈乏嘉謨至計,或下所司核議,輒以“毋庸議”三字了之;或通諭直省,則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