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躍過了龍門,但此時的曾國藩整個眼眶裏隻裝得下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從氣質到觀念,與其他庸鄙的鄉下讀書人並無本質不同。在白楊坪這個小天地裏成長起的曾國藩全部精力都用在八股文上,朝夕過往是不過是些鄙儒,其中甚至還有“損友”。[ 曾國藩在家書中說:“兄常與九弟道及,謂衡陽不可以讀書,漣濱不可以讀書,為損友大多故也。”]進京為官以前,曾國藩耳目所聽聞的,不過是鼓吹變跡發家的地方戲;頭腦中所想的,不過是當官發財,給家裏爭口氣。好友劉蓉說他當時“銳意功名”,他自己也說當時最大的心事不過是“急於科舉”。在道光二十三年的一封家書中他說:“餘少時天分不甚低,厥後日與庸鄙者處,全無所聞,竅被茅塞久矣。”

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因為人畢竟是被環境決定的。

道光二十年正月二十八日,曾國藩結束在家“把戲”,抵達北京,開始了漫長的官宦生涯。

剛過而立之年的曾國藩和每個普通人一樣,有著大大小小許多缺點。

一是心性浮躁,坐不住。曾國藩天生樂於交往、喜歡熱鬧,詼諧幽默。在北京頭兩年,他用於社交時間太多,每天都要“四出征逐”, 走東家串西家,酒食宴飲,窮侃雄談,下棋聽戲。雖然他給自己訂了自修課程表,但執行得並不好,認真讀書時間太少,有時間讀書心也靜不下來。

道光二十年六月,曾國藩在日記中說,四月份“留館”之後,他“本要用功”,但“日日玩憩,不覺過了四十餘天”。他總結自己四十多天內,除了給家裏寫過幾封信,給人作了一首壽文之外,“餘皆怠忽,因循過日,故日日無可記錄”。

一 三十歲以前是庸人(2)

因此,他在日記中給自己立了日課,每天都要早起,寫大字一百,溫習經書,閱讀史籍,還要寫詩作文。°思°兔°網°

但這個日課並沒有嚴格執行,雖然比以前用功了些,但他還是經常“宴起”,喝酒,聊天,下棋,出門拜客。比如道光二十一年七月十日記載,早飯後,張書齋、曾心齋兩位朋友先後到他家來聊天。送走他們後,他寫了十行字,又出門“拜客數家”。然後又赴宴,與七個朋友一起飲酒吃飯。飯後又去小珊家,一直聊到深更半夜才回家。這一天所有的“成績”就是十行字。

翻開日記,責備自己“宴起”、“無恒”、“太愛出門”的記載到處都是:

無事出門,如此大風,不能安坐,何浮躁至是!

有俗事來擾,心亦隨之而馳……

見人圍棋,躍躍欲試……

說話又多戲謔……

應酬稍繁之際,便漫無紀律……

心浮不能讀書……

自定課程,以讀《易》為正業,不能遵守,無恒……

讀書悠忽……

自究所病隻是好動不好靜……

醒早,沾戀……

晏起,則一無所作,又虛度一日,浩歎而已……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二是為人傲慢,修養不佳。雖然資質並不特別優異,但曾國藩在湖南鄉下朋友圈裏總算出類拔萃,並且少年科第,所以一度顧盼自雄。在離家到京服官之際,他那位識字不多卻深有識人之明的老祖父送給他這樣的臨別贈言:“爾的才是好的,爾的官是做不盡的,爾若不傲,更好全了。”[ 《曾國藩全集·家書》,第588頁。]

老祖父的一句箴言當然不足以掃平他身上的處處鋒芒。在北京的最初幾年,“高已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