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那份冷沉、那份壓抑、那份鬱鬱、那份溫柔……以及極少直言出口,卻同樣深切的關懷。所有的一切全是發自真心,卻也因而迫使著兩人的關係進展到如此兩難、如此絕望的境地。
他無法不恨,卻也同樣無法不在乎。最初的幾日還能冷言相待,可當他漸漸了解到西門曄的痛苦後,就算怨、就算恨,他也無法再像先前那般出言諷刺。無所適從的結果是沉默以對。可即便沉默,他卻已無法再拒絕對方的關懷與照料。
一如以往,卻也……再也回不到以往。
至少,現在的他,已無法再如以往那般全心信任、倚賴西門曄,無法對著這個奪去了他一切的男人露出發自心底的笑意。
太多的無法、太多的無奈,讓他終隻能被動地接受西門曄所給予的一切,然後於心底默默地為對方的神傷而不舍,卻又因這樣的情緒而感到自責。
這一個月來的相處,太過煎熬。
感受著在自己刻意轉過身後便一直膠著於背上的目光,淩冱羽心頭一緊,卻還是逼迫著自己不要回身、不要麵對——如當時楊少祺告訴他的:既然無從麵對,那就順其自然吧。
橫豎這趟「旅程」很快便要告終,何妨讓他暫時逃避著,直到得以真正麵對的那一天……
況且……比起弄清和西門曄之間的糾葛,他還有更需要在師兄的救援到來前完成的事。
望著仍忙著替西門曄打點居處,卻在行止間刻意地避開自己、甚至是投以敵視目光的纖秀男子,淩冱羽心底便又是一股苦澀升起——回異於前的。
回到嶺南後,接連而來的打擊與背叛完全占據了他的心神,讓他雖明白了西門曄的真實身分,卻仍未將這點與當時在遠安得到的另一個情報相結合。直到給西門曄擒下後再次聽著那人的聲音時,他才猛然憶起了一切,而終明白了往日之所以會對「高城」感到熟悉的理由。
高城……便是他苦苦尋覓多時的景哥。
西門曄或許早在自己和盤托出一切後不久便察覺了這個真相,卻一直將這秘密留藏著,直到決意動手前才以此為由將自己從嶺南引開。隻是菊芳樓的橫加插手卻迫使事態朝著他兩人都意想不到的情況發展,而終演變到了今日的境地。
疑心高城便是雲景後,淩冱羽努力回顧著兒時的記憶,終於成功將眼前纖秀的麵孔與當年的「景哥」做了聯結。可當他終於確認了對方便是自個兒在這世上唯一僅存的親人時,等待著他的,卻是同樣難以解決的問題。
一直以來,高城對他的態度不僅與「友好」無緣,那種抗拒與厭惡的情緒甚至可說是十分明顯。而考量到他一直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地,自然讓淩冱羽忍不住疑心起對方是否早就知道自個兒的身分,卻因種種因素而不願相認、甚至是對自己心懷憎恨了。
回想起來,即便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可當時決定一同跳河的是他、手沒抓牢讓彼此給衝散了的也是他……而今十多年過去,重逢時的他已是行雲寨三寨主,但景哥卻是經曆過那麼番慘痛的遭遇後才得以脫離苦海的……兩相對照下來,又豈會全無芥蒂?就算真存有什麼怨忿的情緒也是理所當然——而這也正是淩冱羽雖知曉了對方的身分,卻始終隻是默默看著,而不敢上前相認的主要原因。
仔細想想,如今他連自保都有些勉強,又如何能護得了已飽經折磨的景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