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白擔了許多心,董清河雖是個捕快,可也不是見人就捉的。況且傅家人壓根就沒把煙花作坊的事故,向官府報案求緝拿什麼人。事情全在傅家大少手底壓了下來,隻是這人現在真的被春妮的烏鴉嘴說中了,躺在床榻上臥病不起。這病的由來,事關家族陰私,對外又是一段隱情。五少帶著阮姨娘臨走時,戳了大少那一下,不管傷了傅佳亭的心,亦是傷了他的身。往日裏大少長年吃喝玩樂,不良作息累積下的沉珂。加上最近一年裏,傅家變故帶來的身心壓力。在遇刺後,一股腦發作出來。但這事對大少而言,也非全無好處。他和大少夫人蘇氏的關係,也因這事緩和了。
蘇氏到底是個軟心腸的女子,當日眼見傅佳亭麵色蒼白,傷口處觸目驚心,好懸沒有昏過去。之後大少接連許多時日,大少都昏迷不醒。家族生意全托付給了二爺傅惠義,莊子上的瑣事也全交代給了二少夫人慕容氏。蘇氏加上二夫人孟氏,娘倆********就撲在了伺候大少上。老爺子讓人請了慣常給他看診的那位老郎中,來莊子上給大少看過。說並不曾傷到內腑,這已是僥幸。人還沒醒過來,大約是失血過多。又說即便人醒過來,也要好生將養一段時日。事後,傅佳亭醒轉,蘇氏和孟氏果然謹遵醫囑,每日裏都要熬上一鍋濃湯。大少因為五少的事,吃的不是很多。剩湯水就便宜了莊子上懶貓和看門護院的賴狗,每日都有好吃好喝給它們。個把月過去,大少人瘦了一圈,精氣神回複過來,能倚著床頭和人閑話。那些貓貓狗狗也沾光,個個肥了不止一圈。
大少醒過來後,心裏惦記著幾件事。一件事是和皇孫議定的,關於傅家為之供應火器的事。這件事耽擱不得,自家如今已經算是上了安平帝這邊的小船。隻能盼著這邊翻盤,日後傅家不說大富大貴,能有個闔家平安便是萬幸。和父親傅二爺私下裏關上門談了一次,聽說八皇孫商貢到了州府,先前人就在城裏住著。才曉得這事對方已經找傅二爺談過了,曉得此事沒得隱瞞,大少便把自己和商誥的交易向父親合盤托出。二爺聽說其中還有這些內情,不禁長歎一聲,對大少道:“真是糊塗。那方子既然是侄媳婦的,景亭和咱們終歸是一家人,你便是不和皇孫合作,那方子也遲早要回到傅家人手裏。這下倒好,你這是把傅家送給那位殿下,提著全家的腦袋做犬馬。”
大少病中躺在床上不能走動,也在心頭翻來覆去想這些事。現在也曉得當時自己行事過於草率了,隻是現下木已成舟,想改悔卻是晚了。聽到二爺這樣說,大少後悔當初自己托大,沒有和父親事先商議再做定論。傅惠義見兒子沉默不語,以為他是想到了交給商皇孫帶走的春妮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這也是一招爛棋,親手把傅家的骨血送到對方手裏做了人質。那個丫頭生的小庶子,原本不算什麼。兒媳蘇氏好端端在那裏,小夫妻倆一時沒有子嗣,不代表日後也沒有。等大少好了,相生幾個不是生。但對初為人父的兒子而言,卻是他名下的第一個孩子。二爺想到了大少初初降生時,自己心中的那份欣喜。口中那些責備的話,便再沒法對兒子說了。
傅二爺給大少掖了掖被角,對兒子道:“關於那個丫頭和她的那個兒子,你就放一放吧。商皇孫亡命天涯,自身尚且難保。”後麵的話二爺沒有往下說,大少也聽明白了。其實這也是大少一直掛心幾件事之一,春妮肚裏是他的兒子。彼時聽聞自己有了骨肉,不過是朦朧有個意思,想要護住這孩子。日夜躺在床上無所事事,大少想的次數多了,對那個孩子好奇起來。不知生出來,眉眼像自己多些,還是像春妮那個丫頭多些。大名上麵有祖父和父親,輪不到他起,不過乳名他還是可以給起一個的。長大要教他對兄弟姊妹不分嫡庶,做個好兄長。像小五那樣伶俐能幹,但不能像那小子那樣不明事理。
想到傅斌亭和阮姨娘,傅大少就心裏難受。不是為了五少戳了自己一下,而是他怎麼可以和父親的姨娘私奔呢。阮姨娘人生的嫵媚動人,但他二人差了年歲差著輩分。生的小七傅浩亭,還是傅斌亭的兄弟。大少想不通一向聽話懂事的五弟,怎麼會做出這樣荒謬絕倫的事來。要說他對兄弟沒有慍怒,那是假的。可想到後來,大少自己想通了。阮姨娘在作坊事故裏失去了小七,自己為了未出世的兒子,送了春妮離開。她找不到人報仇,結果便拐了小五出走。大少掰著指頭算了算,多了一個兒子,沒了一個七弟,丟了一個五弟,還是虧了。整樁事裏,隻有小五平白受自己連累。對了,還有小五的生母吳姨娘的事沒有算上。如此思量,大少心裏原諒了傅斌亭,不免又生出對這個幼弟的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