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青蕪壁柳(2 / 2)

沒幾日,三爺回來了。傅三爺傅惠禮當初離開家門趕考赴任,全是從州府城中傅家的大宅子走的,回來時大宅子成了灰燼瓦礫。出城到傅家莊上,多走許多道路不說。前一日下了小雨,好些地方道路泥濘。三爺乘車過來,當真是狼狽。一路上不曉得車輪現在泥淖裏多少回,次次都要人下去前拉後推。即便不是三爺親自做這些粗活累活,一會上車一會下車,也把人折騰的不輕。等三爺到了傅家莊進莊子的正門前,下車後又吃了閉門羹。牆頭瞭望的那幾個猴崽子,居然不認得傅家三爺本尊。其實這也難怪,傅惠禮在外做官,多少年都不曾回轉家門。這些年輕後生又有幾人,曉得傅家有這樣一個人。

上方問來者何人,報上名姓,他們好向內通稟。下麵的隨行氣哼哼地咧嘴道,我家大老爺在此,爾等還不速速開門。動作慢一慢,仔細你們的皮。

傅惠禮聽了眉頭微皺,卻也沒有出言阻止。他心裏對麵前這扇銅牆鐵壁一般的門,和門上那幾個不知高低好歹的莊丁。跟著傅惠禮的這幾個都是他從上一任上,帶出來的用慣府衙差役文吏。原先跟隨他從傅家出去的老人,前番三夫人小任氏帶了兒子們返鄉,都給帶回傅家來了。答話的正是一個班頭,平日在府衙了做慣了人上人。如今艱難走到這裏,累得像狗,還被人從上俯視,早就失了耐心。

上麵的小子們規規矩矩按照傅二少的吩咐,對進出傅家莊的人進行盤查,豈知今個遇到這樣不客氣的。心說多少大主顧拿著大把現銀,到傅家莊子上求著老爺少爺們賣炮仗給他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主子還沒言語,仆從囂張跋扈,口出惡言的。也是傅三爺一時疏忽,在城裏時他手下這夥人還個個身穿公人服飾。半路上見道路不好走,怕汙了官家衣裳。三爺便叫人換了小打穿著,再推車的推車,趕馬的趕馬。走到傅家莊,眾人都還身著便裝,沒來及還回來。上麵那些以衣冠取人的小人,顯然是沒法眼,看出下麵這些人的與眾不同來。

三爺在自家家門口,空腹等過了響午。直到傅勄亭吃過飯,略作小憩過來。才有人稟報他說,外麵來了群奇怪的客人。言辭惡劣,麵目可憎。這話不用他們說,傅勄亭隔著大門,都聽到了外麵人的叫罵。上了瞭望一看,壞了,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自家人。傅勄亭趕緊叫人去請二爺,自己叫了人過來,小聲了解情況。挨到父親過來,把事情經過給他說了。兩人都曉得防範過了,鬧出來個大烏龍。但那幾個不給開門的莊丁,也是不好責罰的,他們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二爺到底有辦法,叫人拿了跟麻繩把二少捆了。“吱吱呀呀”打開大門,自己就這樣帶著兒子,兩人親自迎出去,給三爺賠不是。

礙於二哥的情麵,被綁來見自己的又是親侄子。三爺強行按下火氣,還給二爺說了自己治下不嚴的場麵話。兄弟倆多年來的頭一回見麵,便在這樣雙方假惺惺的氣氛裏度過。事後二爺關上門向孟氏道:“惠禮現在越發像是一個官老爺了。”這話不好向兒子提及,但和孟夫人說一說還是可以的。孟氏嫁到傅家時,傅三爺的樣子似乎和早先的傅景亭差不多,又似乎和今日傅四少差不多。總之是個言語不多的少年,斯斯文文又靦腆。心思多數都花到了讀書上麵,幾乎從不和人出門玩樂。新進門的嫂子孟氏和他說句話,這位三爺都要臉紅。

想不到他現在也會變成一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官場油條。孟氏說不出來自己聽了二爺這話,心裏是個什麼想法。反正二爺在三爺回來後,關於傅惠禮隻說了這一句。甚至對之後三爺的馬車上,下來兩個妖嬈窈窕的少婦,傅二爺也沒覺得太過吃驚。孟氏還不知道傅惠禮帶了小妾回傅家,她把家務事托付給了二兒媳慕容氏,自己帶著大蘇氏圍著大少打轉。三夫人小任氏和三爺鬧了不愉快的事,隻有二少在莊子裏四處巡邏走動,曉得些眉目。

二少見到四少,便把這話說給了傅宇亭知道。傅四少懷揣心事,被人領著去見三夫人和三爺。走到半路,傅宇亭才發現他們沒有往四姑奶奶和黃表妹住的那邊走,原來人現下都在原先二爺那幾位姨娘的院子裏住著。那個院子裏王姨娘、吳姨娘、周姨娘都沒了,阮姨娘和五少傅斌亭出走。剩下最後一個瘸了腿的封姨娘,求了二爺和二夫人去了廟裏,這個院子便完完整整空了出來。那邊四姑奶奶和女兒黃思亭相看了個好女婿,傅慧枝便再不肯在三夫人麵前做小伏低,說軟和話。小任氏自家過的不甚如意,也見不得姑子母女在自己麵前每日喜氣。趁著三爺回來的機會,小任氏在老太太麵前請命,把三房安頓在了那個空出來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