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進莊子見過祖父母,這才來到三房新進駐的小院。以往這裏住的,是二房的內眷和四姑奶奶母女,他今個還是頭一回往這邊過來。書童雙陸適才已經和丫頭們打聽過了,進到院中後,小聲為他家少爺做介紹。朝東一邊住了三夫人的丫頭和仆婦,挨著主屋住著的是頂小的八少和他的乳娘。朝西的那邊住了三爺領回來的那兩個小妾,和她們身邊的丫頭婆子。三爺和三夫人住在中間主屋,若是雙陸再伶俐些,探問的更仔細些,便能曉得,這二位主子在屋裏也是分了床鋪睡的。其實傅惠禮和小任氏分不分床,沒有多大意義。因為三爺今時不比往日,除了三夫人那個黃臉婆,隔壁還有兩個******等著他大駕光臨。
傅宇亭大致看了看,東邊廂房住的人多,西邊廂房帶回來的箱籠多。兩撥人把五少走後空落落的院子,塞的滿滿當當。四少站在院子當中,刹那間有種錯覺,感覺自己好像在這院中無有立錐之地一般。丫頭見四少回來了,忙進屋通稟。一會兒人從屋裏出來,打起簾子,說三爺和夫人請四少進去。傅宇亭點了點頭,略整理衣裳,便進屋去拜見三爺和三夫人。正堂傅三爺和小任氏一左一右在上麵端坐,傅宇亭上前一步,給雙親見禮。和所有的少年人一般,傅四少也對父親崇敬有加。雖然三爺既不是個成功的讀書人,也不如何精通為官之道。但三爺勤勉踏實的態度,不苟言笑的氣質,還是深深地影響了傅宇亭。
傅四少行過禮,抬眼向上看過去。三爺身上沒什麼變化,和他印象裏的父親差不多。是一個麵容清臒嚴肅的中年人,沒胖也沒瘦。真要說有什麼不同,大約是眼裏多了些前所未有的自信和得意。與之形成對比,三夫人小任氏的氣勢,較之以往弱了許多。傅宇亭因著寫回家,求娶表妹的書信沒有得到答複,心中有些忐忑。這會加意留意三夫人的態度,見對方的心思似乎不在自己身上,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他。傅宇亭心中疑惑,不知夫人此舉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傅宇亭很想立時向母親詢問,但一則他不敢當著三爺的麵,談論小兒女事。二來,他不曾中舉,心中到底慚愧。便隻好把諸般想法埋在心底,垂了頭聽高堂訓誡。
三夫人不曾開口,三爺板著臉孔問了傅宇亭近來日常的課業,四少一一據實回答。正要說到去年下場的事,屋外傳來一陣少年女子的歡笑聲。傅宇亭不好意思抬頭看過去,結果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個聲音軟糯的女子嬌笑道:“老爺,這位便是咱們屋裏的大少爺了吧。真是一表人才,聽說也是個少年才子。姐姐也真是見外,少爺人都回來了。如何也不使人招呼一聲,好叫我倆過來拜見則個。”另一個聲音甜美的女子也道:“如意說錯了,在莊子上,要叫咱們老爺三爺。咱們三房的大少爺行四,你我該稱他四少才是。三爺您說,如心說的對不對。”說笑間,這二人便已經越過了四少,一前一後走到了三爺身邊。
傅宇亭低著頭,所以沒瞧見眾人的表情。小任氏卻是看的真切,傅惠禮打從這二人進門,臉上便是一派緩和。聽了這兩個小娘子嬌滴滴的言辭,更是繃不住嚴肅,終於露出了一個大笑臉。三夫人把這些人的動作看在眼裏,眼神瞬間變得淩厲起來,一掃適才的心不在焉,口中冷哼道:“沒有規矩。”
這話明麵上說的是那兩個妾室沒規沒據,進門沒有向夫人行禮,便先跟老爺少爺的夾纏不清。內裏一層卻是連三爺也給罵了進去,說這人沉溺美色,行事失了分寸。當著兒子麵,便見色心喜,為老不尊。三爺反應不慢,聽了這話,當即臉色一整。恨恨地看了小任氏一眼,故意慢條斯理對兩個小妾道:“你倆還不給你家夫人見個禮。”如心委屈嘀咕道:“夫人昨個才罵了我倆,說斷不會受我們的禮呢。”如意乖巧,也不管如心說什麼,拉著她對三爺答應一聲,便齊齊來到小任氏身前盈盈福了下去。
傅宇亭聽著眾人說話,才曉得來的這二人便是二少和他說過的,父親帶回來的兩個姨娘。他接觸過的所有女子中,上到傅家夫人小姐,下到府裏的丫鬟小媳婦。沒一個像這二人嗲聲嗲氣地說話,聲線黏黏的撩撥人。傅宇亭因著和表妹林嬋娟的交往,情竇初開。雖未經人事,也老實沒接觸過風月繡像繪本。隻低頭聽如心如意說話,還是聽了個麵紅耳赤。為掩飾羞赧,隻好把頭垂得更低。傅四少覺得尷尬,心裏便胡思亂想開來。奇怪自家一向嚴格的父親,如何會納了這樣兩個跳脫的少女做妾室。
卻不知三爺看著兒子手足無措地站著一旁,不但不怪兩個姨娘不端莊,反而覺得傅宇亭對他的兩個妾室失禮。甚至以為小四如此失態,定然是心中齷齪,想到什麼不該想的。加上年前傅宇亭科場失利,在人前折損了三爺的臉麵。傅三爺諸般心思上頭,原本不大好的臉色,變得比傅宇亭剛進來時更加陰沉了幾分。瞥了眼正對著如心如意怒目相視的小任氏,暗罵一句你教的好兒子。全然忘記過去的十餘年間,先生誇讚傅宇亭聰慧好學時,他心中的那份得意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