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說我喜歡她

想獻上我的心……」

每次我一聽這首曲子,就會想起高中學校的走廊。暗暗的、有點潮濕的高中的走廊。天花板很高、走在水泥地上會發出咯吱咯吱的回音。北側有幾扇窗,但是因為緊靠著山,所以走廊永遠是暗的。而且大都靜悄悄的。至少在我的記憶裡,走廊大都是靜悄悄的。

為什麼每次聽到「伊帕內瑪姑娘」就會想起高中的走廊,我也不清楚,簡直沒有一點脈絡可尋。到底1963年的伊帕內瑪姑娘,在我意識的深井裡,投下了什麼樣的小石頭呢?

一提起高中的走廊,又使我想起綜合沙拉。生菜、番茄、小黃瓜、青辣椒、蘆筍、切成圓圈圈的洋蔥,還有粉紅色的南島沙拉醬。當然高中走廊盡頭並沒有生菜沙拉的專門店。高中走廊的盡頭有一個門,門外是一個不太起眼的25公尺的遊泳池。

為什麼高中走廊會使我想起綜合沙拉呢?這也一樣無脈絡可尋。

綜合沙拉Combination Salad讓我想起從前認識的一個女孩子。

不過這聯想倒是十分有道理,因為她每次都隻吃生菜沙拉。

「你的、咯啦咯啦、英語報告、咯啦咯啦、寫完沒?」

「咯啦咯啦、還沒有、咯啦咯啦、還剩下、咯啦咯啦咯啦、一點點。」

因為我滿喜歡吃青菜的,因此隻要跟她見麵,就那樣老是吃著青菜。她是一個所謂信念型的人,她絕對相信隻要均衡地攝取青菜,其他一切都會順利。人類如果繼續吃青菜,世界就永遠和平美麗、健康而充滿愛心。就好像「草莓白書」似的。

「從前、從前」一個哲學家這樣寫道:「有一個時代,物質和記憶被形而上學的深淵所隔開。」1963/1982年的伊帕內瑪姑娘無聲地繼續走在形而上學的熱沙灘上。非常長的沙灘,而白色的浪花和緩地翻著,幾乎沒有風,水平線上什麼也看不見。有海浪的氣味,太陽非常熱。

我躺在海灘太陽傘下,從冰筒拿出罐頭啤酒,拉開蓋子。不知道已經喝了幾罐?5罐?6罐?唉呀!算了。反正馬上就會化成汗流出來的。

她還繼續走著,她被曬黑的修長的身上,緊緊貼著原色的比基尼。

「嗨!」我開口招呼。

「你好。」她說。

「要不要喝一點啤酒?」我試著邀她。

「好哇。」她說。

於是我們躺在沙灘太陽傘下一起喝啤酒。

「嗯──」我說:「1963年我確實看過妳喲。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時間喏。」

「那不是很久以前了嗎?」

「對呀。」

她一口氣喝掉半罐啤酒,然後望著罐頭開口的洞。

「不過或許真的見過。你說1963年對嗎?噢──1963年……嗯,可能見過。」

「妳的年齡不會增加,對嗎?」

「因為我是形而上學的女孩呀。」

「那時候妳根本就沒注意我,老是一直望著海。」

「很可能噢。」她說,然後笑笑:「嗨,啤酒再來一罐好嗎?」

「好哇。」我說,我把罐頭蓋子拔掉。「從那以後一直在沙灘上走嗎?」

「是啊。」

「腳底不熱嗎?」

「沒問題。因為我的腳底長得非常形而上學,你要不要看一看?」

「嗯。」

她把苗條的腿伸直,讓我看她的腳底。那確實是美妙的形而上學的腳底。我在那上麵用手指輕輕摸一下,既不熱、也不冷。摸到她的腳底時,傳來一陣輕微的海浪聲,連那海浪聲,都非常形而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