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迷失在時光之流裡的遺失物一般,死緩慢地被海浪運過來,某一天被沖上安靜住宅區的海岸。
其中的一個是我的朋友。很久以前,六歲左右的事情。他被驟然的豪雨洪水吞進河裡死掉了。春天的下午,他的屍體隨著濁流被一口氣沖到海裡,然後三天後才隨著流木一起被沖上海岸來。
死的氣味。
六歲少年的屍體在高熱的爐裡燃燒的氣味。
四月陰沉的天空下火葬場的煙囪高高聳立著,並冒著灰色的煙。
存在的消滅。
腳開始痛起來。
我脫掉運動鞋,脫下襪子,赤腳繼續走在防波堤上。在四周靜悄悄的午後陽光下,附近中學的鈴聲響起。
高層住宅群在眼前延續不斷。簡直就像巨大的火葬場一樣。沒有人的影子、沒有生活的氣息。平坦的道路上隻有偶爾有汽車通過而已。
我預言。
五月的太陽下,我雙手提著運動鞋,一麵走在古老的防波堤上一麵預言。「你們終將崩潰消失」。
幾年之後,幾十年之後,幾百年之後,我不知道。不過,你們確實有一天會崩潰消失。移山、填海、埋井,你們在死者的靈魂上建立起來的到底是什麼?不過隻是水泥和雜草和火葬場的煙囪而已,不是嗎?
前方看得見河川的流水了,堤防和高層住宅就到此為止。我走下河灘,把腳泡進清澈的流水中。令人懷念的清涼。即使在海開始汙濁的時代,河川的水還一直是清澈的。從山上經過沙地的河床一直線流下來的水。為了防止流砂而設有幾段瀑布的這條河,幾乎連魚也住不了。
我沿著淺淺的河流,走向終於看得見海浪的沙灘。海浪的聲音,海潮的氣味,海島,海麵停泊著貨船的影子……兩脅被海埔新生地夾住的海岸線在那裡微微喘著氣。光滑的古老堤防的壁上,有用石頭畫的,有用噴漆噴的無數塗鴉。
那些大多是誰的名字。男的名字,女的名字,男的和女的名字,還有日期。
一九七一年八月十四日。(一九七一年的八月十四日我在做什麼呢?)
一九七六年六月二日。(一九七六年是奧林匹克和總統大選年。蒙特婁?福特?)
三月十二日。(沒有年號的三月十二日。喂,我已經過了三十一次三月十二日了啊。)
或者訊息。
「……跟誰都睡覺」(應該把電話號碼也寫下的。)
「ALL YOU NEED IS LOVE?」(天藍色噴漆。)
我在河灘坐下背靠著堤防,幾個小時一直望著靜悄悄被留下的寬度隻有五十公尺左右的狹小海岸線。除了平穩得甚至有些奇怪的五月海浪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音。
太陽越過中空,我一麵望著堤防的影子往河麵橫切過去一麵想睡一覺。然後在逐漸淡化的意識中,忽然想道:醒過來時,我到底會在什麼地方呢?
醒來的時候,我……
沒落的王國
沒落的王國背後,有一條清澈的小河流過。河水非常清澈,裡麵住著許多魚,也生有水草之類,魚就吃這個過活。魚兒認為王國沒不沒落,跟他們沒什麼關係。那倒也是。對魚來說,是王國或共和國,一點關係都沒有。他們既不投票,也不必納稅。
「這檔子事,跟咱們沒關係。」他們這樣想。 本 作 品 由 思 兔 網 提 供 線 上 閱 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