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魚糊、蘆筍拌西洋胡麻,還有葡萄汁。把這些排完以後,她招招手說〈別哭了,來吃飯吧。〉

「妳不能說話嗎?」我試著問她。

〈是,我小時候聲帶就壞了。〉

「所以妳就做羊男的助手嗎?」

〈是。〉她稍稍微笑一下。那微笑美妙得讓你心臟都要裂成兩半。

〈羊男是個好人,不過他非常怕爺爺。〉

我依然坐在床上,一直凝視著她。她悄悄低下眼睛,下一個瞬間就從房間裡消失了。就像五月的風似的飄飄然地消失,我連關門聲都沒聽到。

食物味道非常好,可是喉嚨連一半都吞不下去,覺得好像要把鉛塊塞進胃裡似的。我把餐具收拾好,躺在床上,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隻有一個結論,那就是逃出這裡。圖書館地下居然有這樣的迷魂陣,是絕對的錯誤。同時誰吸誰的腦漿也是不能容許的事。況且也不能讓母親發瘋,讓白頭翁餓死啊。

可是一想到怎麼才能從這裡逃出去時,我簡直束手無策。腳上掛著腳鐐,門被鎖著,而且縱然可以逃出這個房間,又怎麼逃得出那黑漆漆的迷魂陣呢?

我嘆了一口氣,又哭了一陣子,我的個性非常脆弱,經常都隻想著母親和白頭翁,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一定是被狗咬過的關係。

哭了一會兒之後,想起那位美麗的少女,心情稍微好轉,隻能盡力去做可以做的了,總比什麼也不做好得多。何況羊男和美麗的少女也不是壞人,機會總會來到吧。

我拿起《奧斯曼土耳其收稅吏的日記》,伏案翻閱起來。為了掌握機會,首先不得不裝作柔順的樣子──這麼說來也不是什麼難事,我本來個性就非常柔順啊。

《奧斯曼土耳其收稅吏的日記》是以土耳其古文寫的,非常難懂的書,可是說也奇怪,居然能夠流暢地讀下去,而且讀過的地方從頭到尾都記進腦子裡去了。頭腦好實在是一種美妙的感覺,沒有一點不瞭解的地方,我終於可以領會那些人的心願了,隻要一個月之內能變聰明,那怕腦漿被咻咻咻地吸光,他們也心甘情願了。

我一麵翻閱著書,一麵變成了收稅吏伊凡阿爾姆多哈休魯(其實名字比這更長),腰配半月刀,走在貝克巴格達街上,收集稅款,街上像沉澱的河川似的,籠罩著雞的氣味,煙草和咖啡的味道。賣水果的賣著從來沒見過的水果。

哈休魯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有三個妻子五個孩子。他養了兩隻鸚鵡,鸚鵡也不比白頭翁差,長得相當可愛。變成哈休魯的我,和三個妻子也有幾段愛的場麵。這種事,總覺得好奇怪。

九點半時,羊男帶了咖啡和餅乾過來。

「唉呀呀!真佩服,你已經開始用功起來了啊。」

「嗯,羊男先生。」我說:「滿有意思的。」

「那太好了,不過休息一下喝咖啡吧。一開始就用心過度,以後可就麻煩大了。」

我和羊男一起喝咖啡、吃餅乾,嘰哩哢啦。

「嘿,羊男先生!」我問他:「腦漿被吸掉到底是什麼感覺?」

「噢,這個嘛,沒有想像的那麼壞喲。就好像啊,頭腦裡麵糾纏不清的線團,被嘶──地抽掉一樣噢。因為畢竟還有人要求再來一次呢!」

「哦,真的嗎?」

「嗯,差不多。」

「被吸掉以後會怎麼樣?」

「剩下來的一輩子,就恍恍惚惚地一麵做夢一麵過日子啊,既沒有煩惱,也沒有痛苦,更不會急躁不安,既不必再擔心時間,也不必再擔心習題做了沒有。怎麼樣?很棒吧?」

「嗯。」我說:「可是腦袋不是被鋸斷了嗎?」

「那當然會有點痛啦,可是,那一會兒就過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