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為何這般助我二哥?」兩國帝王竟然暗中如此勾結謀劃,想到錢弈對二哥死心塌地的信任,我不禁一陣心寒,錢弈應是不知我二哥通敵之事,那錢家其他人呢,誰知這皇城之中,權勢之下,都藏了些什麼肮髒不堪的交易!
「相互利用罷了,於此於彼各有好處。」陸之樓看著我,貌似無聊地敲了敲馬車車璧三下,「容成僔突然謀逆,讓原本的計劃生亂,而你父皇已故,你卻依舊還活著,你二哥並不知道四殿下大軍壓境是真的想要你性命,以為隻是計劃的一環而已,四殿下初初登基並不願意和你二哥翻臉,我便從中調和,建議以和親之名引你出宮暗殺,全了你二哥的顏麵,我也可有時間計劃周全,瞞天過海救你性命。」
「慕雲會相信我死了嗎?」我想到了那些睢國派來查看的暗探,他看起來也並沒有那般信任陸之樓。
「他自然不會。」陸之樓給自己倒了杯果漿,端著酒杯的手指節分明,顯得那果漿越發可口,「我做戲一場,不過給咱們逃脫贏得些時間,他早晚知道事情有異,但我自有辦法擺脫他。」
「商運探網如此重要的東西,他怎麼不把控在自己手中?」陸之樓目光帶著小小的得意,我想著慕雲明明沒有那般信任他,怎麼還任由他手握這兩項殺器。
「皎皎,我說過我很聰明,他不是不想,而是做不來。」陸之樓移動到車門處,含笑看著我,深情難抑,「帝王同皇子不同,我既已助他登上帝位,便未打算長久待在他的麾下,你既收了我的探網玉令,顧某這餘生的日子便皆是皎皎的。」
馬車突然一個急轉彎,陸之樓迅速轉身一腳踹開後車門,涼風和著碎雪頃刻之間卷入車內,陸之樓背對著我將我掩在身後,一手固定著我以免被車璧碰撞,一手抬袖於胸前,小臂疾揮三次,指中相繼飛出三梭鏢刃,馬車搖晃了兩下停住,旁邊的雪林高樹之上摔下了一個覆麵黑衣人,三支梭鏢皆深插入頸,他抽搐了兩下,便沒了氣息。
「可惜了,四殿下手裏可沒幾個這樣的追蹤好手。」
陸之樓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屍首,漠然地關上了後車門,敲了敲車璧三下,馬車複又緩緩前行。
他瀟灑地轉身,便對上了我的雙眸,神色頓時僵了僵,而後扮作極委屈的模樣指了指馬車後方,「皎皎,他先追的我們。」
「陸之樓,你還隱藏了多少,今天給我一一說出來。」
「沒了,真的沒了,我素來體弱,就會幾招指上刃,有時還瞄不準。」
「真的,皎皎,今日月圓飛雪,銀輝皎潔,他偏偏穿著黑衣惹我眼,我能打不中嗎?」
「皎皎,咳咳,咳咳,剛剛冷風撲了我,你替我暖暖手可好?」
「皎皎,你還願嫁給我嗎……」
我十四歲,見過皇宮巍峨,見過京都繁華,卻第一次見識到煙波浩渺、怪石林立、大漠孤煙、沃野千裏,第一次深切地明白了錦繡河山是什麼意思。
可那些為了這壯麗山河鉤心鬥角甚至你死我活的人,卻從沒有機會真正看一眼這山河模樣,體驗一番這山水人情,而是卷在權力的爭鬥中被皇權一點點腐蝕。
我慶幸,我能走出皇城這座囚籠,翱翔四海,看遍山河。
三年喪期之後,我一身鳳冠霞帔嫁給了那個十三歲遇到的少年郎,沒有飛雪,沒有冷風,在適宜的陽光裏,在滿府的鮮妍裏,同他三拜天地,結發為夫妻。
我們將長居之所安在了一處四季如春的地方,院子裏的花草日日繁茂,我愛上了在花苑裏栽種果蔬,體會一季一季的豐收之喜,陸之樓總打趣我,說我十幾年在金宮玉樓裏憋得太過了,才極愛擺弄這些花草果蔬,湊這農家之趣。
「什麼金宮玉樓,我名叫月皎,自小長在洳陽城,不過一普通人家的女兒,喜愛這些有何不對?」我拎起裙衫,揮著小水勺,說得振振有詞。
「娘子說的是,是夫君我胡言亂語了,」陸之樓連忙護住他剛剛為我描的畫像,免得被水勺揮出的水珠打濕,「娘子瞧瞧,為夫畫得可像?」
我看著畫中女子霧鬢雲鬟,眼波流動,容貌豔如桃李,昂首含笑,眉梢之間還隱約染上了一絲勃勃英氣,看著莫名讓人心生歡喜,莫名讓人想到了春風豔陽,朝花晨光。
「很像。」
我微笑著看著這畫像,眼中卻逐漸濕潤。
我真的長得越發和母妃相像了。
我很少再去回想曾經作為呈國挽月公主的日子,母妃、父皇、大哥、二哥,他們像是前世的記憶,和我如今的生活早已沒有一絲一縷的聯係。
可是這幅畫像,卻莫名地將我封存於心的記憶輕輕撕開了一個口子,把我拉回了三年前啟程踏上良國的前一日。
「之樓,你可知睢帝為何要殺我?」我猶豫了很久,看著手上名為「月皎」的良國洳陽戶籍,終是問出了心中一直想問卻又不敢問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