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她一點也不跟幼清講客氣。
冰箱雖然很空,但基本的食材還備著。幼清的廚藝是霍歆教的,一直很不錯,簡簡單單的一碗麵已經讓鄔奈讚不絕口。
鄔奈狼吞虎咽,幼清給她倒了一杯水:“你慢點兒吃。”
鄔奈喝完麵湯,徹底恢複了精氣神,開始認認真真地打量幼清:“四嫂……”食人一口糧,稱呼已經變了。
“你為什麼要跟我四哥結婚啊?”
外界都知道,周家與江家是商業聯姻,所以哪有什麼為什麼,也從沒有人問過幼清這樣的問題。
幼清隻好一笑,回答得很官方:“門當戶對。”
鄔奈覺得沒意思,這話聽起來不像心裏話,但好像又是事實。她拿起一根筷子敲了敲碗沿,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嘟囔道:“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
幼清受寵若驚。
鄔奈也是麟城大學的,音樂係,大二生,她其實以前就見過幼清。麟大的螞蟻集市上,許多學生夜晚出來擺攤,幼清有時會過去賣自己做的陶藝品和陶杯。一掬燈火,映著美人麵,鬧市裏喧嘩擁擠,獨她是最特殊的那個。
說白了,周幼清長得好看。
鄔奈第一眼就覺得她好看,氣質也好,很合眼緣,當時還準備過去跟她買個杯子的,可惜被朋友拉著去看社團消息了。
鄔奈被幼清看得不好意思,凶巴巴地說:“誰讓你煮的麵這麼好吃,不然誰會喜歡你!”
幼清失笑。
本以為是個混世魔王,如今看來,傳言真的不可信。
鄔奈參加的樂隊近期在準備校園演唱會的事,她是吉他手兼主唱,消失了兩天,現在電話一個接一個打過來催她過去排練,她隻得趕過去。
幼清送鄔奈去等電梯。
鄔奈一瘸一拐,幼清叮囑她最好抽空去醫院看看。鄔奈不以為意,心裏還在揣測她四哥的感情問題。等電梯的間隙,鄔奈不忘繼續八卦:“那你喜歡我四哥嗎?”
最隱秘的心思一直以來小心隱藏在角落,卻被人突然戳中,幼清幾乎措手不及。她像是要努力說服自己,說得毫不猶豫且果斷,口不對心的五個字:“沒什麼感覺。”
江鶴齊本是想回來看看鄔奈怎麼樣了,別真給他惹出茬子來,出了電梯就聽到這幾個字。他笑了笑,對上幼清驚愕的眼睛。
鄔奈知道自己多嘴闖了禍,背著吉他落荒而逃:“四哥我先走了,四嫂再見!”
等電梯門再次合上,幼清麵前就隻剩下江鶴齊一人。外麵天氣有點冷,他穿著舒適柔軟的毛衣,一身休閑打扮,闊肩長腿站在她麵前,深邃的雙眸望著她。
而後,驟然間低頭過來,他作勢要親她。
幼清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卻被他攬住腰,不可掙脫地帶進懷裏。
粉白的耳垂被他幹燥溫熱的唇碰觸,他故意多停留了兩秒,惡劣地看著她的臉一點點變紅。
越來越紅。
英俊出眾的麵容上帶著戲謔,江鶴齊在她耳邊笑:“現在有感覺了沒有?”
04
當天晚上,幼清失眠了。
她回了寢室住,這時隻有她一人在。其他三個室友都已經出去實習,在外麵租了房子。寢室樓下的路燈一直亮著,陽台上有微弱昏黃的光滲進來。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起江鶴齊白天的那個吻,心跳又開始加快,捂住腦袋無聲地“啊”了幾聲。後來,她索性爬起來打開台燈,翻翻她的木匣子。
幼清有個寶貝匣子,隨身帶著。以前住周家,她把它藏在衣櫃最裏層,後來上大學住寢室,沒多少行李,唯獨不忘把它一起帶出來。
木頭做的匣子,像老式的那種妝奩,上麵掛著一把小銅鎖。裏麵的東西零零碎碎,半塊橡皮、作業本、練習冊、護腕、被剪下來收藏的校園報……隻是,這些東西的主人並不是她。
它們全都與另一個人相關。
字跡未褪的作業本上赫然寫著他的名字——江鶴齊。
江鶴齊一直以為去年結婚前的見麵,是自己與幼清的初次見麵,他恣意張揚的高中時代從來都與周幼清這個人八竿子打不著。
卻不知道,他的名字貫穿了周幼清高中的始終。
“祁盛”是麟城最出名的私人貴族高中之一,以教學質量高著稱,幼清高中是被送去那裏讀的。她高一時,江鶴齊已經高二,但她的教室挨著他的教室。
高一年級的培優班是被單獨拎出來的,跟高二在同一層樓。
那時候的幼清經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抱著厚厚一遝語文練習冊經過高二13班外麵的走廊,目光總是不經意地向教室後排瞥去。江鶴齊長得好,性格也算開朗,更何況是周家老爺子的獨孫,周圍的都是人精,誰不上趕著湊過去。
課間,他桌子旁永遠圍著成堆的人。
幼清每每隻能捕捉到一個側臉,少年笑起來的樣子總像帶著光,這幾年來,她是那隻飛蛾。
人群裏聽到“江鶴齊”三個字,她總是先緊張起來,然後聚精會神聽。她能背出他們班的課表,熟悉他們班的科任老師。知道他朋友多,常呼朋引伴,其實玩得好的也就那幾個,趙岑宇和蔣躍,還有個初中部的混世魔王鄔奈。再還有,就是那個很特殊的、跟他走得近的女孩,叫沈迦寧。
沈迦寧和江鶴齊,他們是朋友,又不僅僅隻是朋友。
兩人不同班,沈迦寧每次過來找江鶴齊,一旦走到高二13班門口,班上的男生們就會一起心照不宣地公然起哄,拖長音調喔一聲;江鶴齊覺得麻煩,從不收人禮物與情書,但沈迦寧做的餅幹,他會接;元旦文藝會演上,沈迦寧獨舞,江鶴齊幫她鋼琴伴奏。
周幼清是個局外人,這些要麼是親眼所見,要麼是聽同桌八卦來的。
有一次輪到她值日,她留下來打掃衛生,放學後校園裏空蕩又安靜。她洗了拖把從廁所出來,撞見從教室出來的江鶴齊。他一個人落單,沉著張臉,明顯心情不好,拽著書包往外走,一個作業本掉出來。
幼清想也沒想地把本子撿起來,追上去還給他:“同學,你的東西掉了……”
江鶴齊頓住腳步,接過來隻看了一眼。他心情實在太差,甩手一揮,本子往外飛得老遠,然後他大步越過幼清走了。
幼清愣在原地許久,一次普通的遇見,連一句完整的對話也不曾有,她卻像已經等了許久。興奮與失落都有,幾乎將她淹沒,少年心事剪不斷理還亂。被浸濕的拖把往下滴著水,不一會兒,她旁邊圈出一攤水漬。
那天,幼清費了很大的勁,天黑之前,在灌木叢裏找到了那本被江鶴齊丟掉的作業本。
裏麵幾乎是嶄新的,隻有前幾頁動過筆,默寫了兩段文言文。他應該是係統地練過字的,筆跡比行楷更繚亂一點,看上去流暢舒適,但筆鋒有力,框架也不散。跟許多男生一樣,在扉頁上有拿鉛筆隨意塗塗畫畫的痕跡。幼清仔細辨認了幾眼,覺得他畫的像狐狸,又像狗。
看樣子,他的繪畫功底實在是不太好。
幼清想了想,覺得江鶴齊大概也不會再要這個本子,便自作主張地沒有還回去,私自留了下來。
這是她收集的第一件與江鶴齊有關的東西。
後來,漸漸地,東西又添了幾件。江鶴齊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代表學校參加各種比賽和演講,常常會出現在校園報上,幼清就將報上跟他相關的文字塊和圖像剪下來。
再後來,江鶴齊高三了。高考前夕,他們提前狂歡,把許多書和試卷撕了、扔了,在教學樓下鋪成一片雪白的海。
幼清悄悄留下來,等人都走光了,去裏麵翻找屬於江鶴齊的那一份。
她也覺得她像個變態,但是她控製不住自己。
她在周家長大,從小乖巧安靜,像極了她母親霍歆。遵循著平靜安定的生活軌跡,從未做過什麼瘋狂的事情,唯獨在江鶴齊這個人身上,她從一開始就耗盡了執著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