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膈應得慌麼?
遊凱風一不讀書二不看報,鹹吃蘿卜淡操心倒比誰都勤快。李鳶損他說你知道“小滿”什麼意思麼,就跟這兒瞎七個三八個四的?所謂四月中,小滿者,物致於此小得盈滿。既是節氣,也是願人澄心暢懷,有容乃大的意思,是頂好的祝頌。懂?
“走唄。”
打了個小雷,兜在厚厚的雲裏發出聲悶響。彭小滿扯了下背包帶,伸手出圍欄接了一把零碎的小雨,“又下大了靠啊——嘶。”
彭小滿嘴這麼一張大,就扯著裂了的嘴角,一陣鑽心的刺痛過後,忙把五官麵團一般揉皺成一氣,彈回手按上斑駁的傷處。
“吃麵呢?”聽他酸倒了牙似的在後頭吸溜吸溜,李鳶戲謔的跟著一齊皺眉倒抽冷氣,又湊近低頭抬他的下巴頦,“我給你看看。”
人是瘦,單這麼抬他的下巴就能覺出來。擺手裏,像端著一個鋼骨製的模具,剛硬之外,隻在表層護了張削薄的青白皮質,好在是人溫熱的,光潔的,觸手也是些微柔膩的。一團淤紫浮在他嘴角像飄過去的一朵烏雲,和昏昧的蒙蒙天色押韻。
“特明顯吧,看著?”彭小滿仰頭問他。
他瞳珠褐黃,眼皮上一層單薄的新月形的細褶。眼睛整個兒是杏仁似的形狀,當中飽滿,兩頭尖尖。
“廢話。”李鳶拿指關節一觸,“比你嘴都大那麼大一塊兒。”他自顧自盯著他的傷處,繼續笑著嘀咕,“那兩個下手挺黑啊。”
“黑顯然是我黑。”彭小滿眼皮蓋子向上一抬,那一層細褶瞬時又翻沒了,是很東方的小內雙。眼型一彎,道:“趁人不備一腳下去踹哪兒算哪兒,那個飛機頭,瘸著走路的那個見了麼?小爺我踩的。”
竹竿似的一短節,張口就是“小爺我”。
李鳶一手食指拇指並在一起碾,一手插兜,聽完笑開,“就一末流損招可把你給牛`逼壞了,雙眼皮都屌沒了。”
“招不在損,管用就行。”彭小滿佻撻地彈了下舌根,挑了下眉,剛吃了一通劈裏啪啦的狠批,也沒顯得有多懊喪,依舊半開玩笑道:“下次見著那倆我還踩!反正梁子結都結了,有本事一次廢了我,要不踩死他倆才算完。”
李鳶見他收斂著嘴角傷疤拘謹著說話,凶狠有餘氣勢不足,沒來由得想笑,忍者嘴角不揚抬手往辦公室門口一指,“別跟我這裝大頭,向後轉齊步走,有本事一個字別落當教主任麵說去。”
“那不能。”彭小滿用手頂了下鼻尖,“主任給我做工作,我得給他點兒薄麵。”
李鳶沒好意思衝他嗤笑出聲,抬手勾了下肩上的背包帶,“沒事了就回。”他率先轉身,順著教學樓長長窄窄的回廊往樓梯口走,邁了兩步又腳步一停,轉身看著彭小滿的發頂:“沒騎車,煩您送我一程去水壩街。”
彭小滿和李鳶不熟。
按說彭小滿跟二年二班的誰都不該太熟。他是高二寒假將將結束,才從外校轉來鷺洲一高的插班生,和他們相處的時日,左右不過才三兩個月。連班裏同學的名兒都沒記全。但一票十七八的少男少女,迎來往送容易掏心掏肺,本來也就不稀罕留心眼玩兒城府,因而速速打成一片其實很容易;何況二班“班風”向來開通,彭小滿其人,也足夠明朗愛笑,清爽敞亮。
可人人又都能覺出這小子身上藏著掖著了點兒什麼。像給自己劃了道避魔圈兒,砌了麵潔淨通透的玻璃牆,隱隱的與己不同。看不大出,可往前多邁一步,又確實體察的到。若成心問他怎麼了,人就笑眯眯地豎著根嫩筍似的指頭在嘴邊,比了個禁聲之後,又搞怪似的搖頭晃肩來一句語焉不詳的遁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