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說句心裏話,他覺得有這樣一個變故,他和彭小滿互相遠離的角度隻可能越來越大,他不可能不心虛。
至親的生離死別這事兒再往後放二十年,放到各自人近不惑,經曆了更多的命運起伏,也不敢說這是個咬咬牙就能挺過去,不會把人帶到穀底的挫。這死別不常規,它毫無征兆地突然而至,包含了複雜不可逆的因果,能叫彭小滿不得不在其中映照到自己,做出無數不好的預測。
彭小滿的各種怯懦和拒絕探討,李鳶不是不知道。跳出這個關係,李鳶太可以冠冕堂皇了,有無數官腔可以打,能晃著他肩膀不滿地指責說:煩請不要還沒開始就想著結束,不盡力就沒資格談失敗,不要永遠隻會抓著那戲劇化的百分之零點零一。
但有足夠勇氣去參與他人的決斷,甚至敢於幹涉別人步調的人,要麼有足夠銅牆鐵壁的信念,要麼有負擔起一切後果的能力與決心。李鳶很想說自己有,但事實擺眼前得承認啊,沒有。
沒能力去影響彭小滿關於以後的判斷。
沒能力去催促他快快奔跑不掉隊。
沒能力扭轉種種的事不可為。
都不是什麼叫人絕望透頂的東西,但糟心的樁樁件件混在一塊兒,就變得如鯁在喉了。他發現自己投入進關係裏,還是會避無可避成了言情小說裏的俗流,戲精本精,花式加戲,被害妄想,好想急死你。曾經嫌惡的一樣樣,全劈裏啪啦打臉上了。
李鳶仰倒進彭小滿的床上打開他病曆翻開,果真是醫學專屬字體,龍瘋飛鳳瘋舞,一句診斷也看不懂。
眯著眼睛辨別出幾個專業詞彙,比文言文還催人睡意,沒一會兒就合上了眼皮兒。
第43章
努努懷崽兒了,好險給李鳶下巴驚掉。
本來純粹當它是胖了,沒成想這幾天發現她還變得懶且嗜睡了,林以雄白天給它鋪個整整齊齊的貓窩,李鳶下了晚自習回來看,挪也不帶挪,飯盆水盆倒舔個精光。
李鳶把努努裝進貓箱,過五關斬六將,好容易帶進學校裏,塞緱鍾齊座位底下藏了一上午,趁午休,抱去明溪路那家小寵物醫院一檢查——完了,喜當媽,還不知道爹是誰。
李鳶不爽得要死,頗有點兒自己閨女被外麵不知道哪頭殺千刀的野男人搞大了肚子的憤怒。
據醫生講,努努妊娠期已超過了二十天,翻開它圓滾滾的肚皮偷看它咪咪頭,發現顏色已略略變深且微微凸起了。李鳶哢嚓了張挺猥瑣的照片,微信上發給彭小滿,不一會兒,收到他一句回複的消息:“少俠你這麼流氓的嗎?我原來以為你是楊過,結果你是尹誌平。”
獸醫看李鳶剛還挺嚴肅地皺著眉呢,怎麼看了眼手機就突然笑開了。
李鳶:懷孕了,我還不知道孩兒他爸是誰。
彭小滿:靠,失足少女懷個黑戶。
李鳶:是,黑的不能再黑,以後沒法兒上公辦幼兒園了,我現在很憤怒,很想手刃了築家塘所有的雄性野貓子。
彭小滿:別,你也看開點兒,都是要當姥爺的人了。
李鳶又是一個忍,才沒笑出聲兒。
傍晚晚自習前,林以雄給正打算去食堂的李鳶來了個電話,問他這會兒時間充不充裕,方不方便,能不能來鷺高邊上的小餐廳裏吃個晚飯,見個人,商量個事兒,地方很近。他很分明地聽得到林以雄這個邀請裏的討好遷就,甚至低三下四,就沒有理由地一陣抗拒,當即就想直說沒空,我不去。
想想還是答應了,心裏隱隱覺得這人,他遲早得見。
“老緱。”掛了電話,拎上貓箱,李鳶囑咐緱鍾齊:“我出去一趟,晚自習開始之前要趕不回來,就跟周玉梅說我一會兒就回,拜托了。”
“貓你還帶著啊?”周以慶指指他手裏的貓箱,“還擱我倆這兒藏著唄。”
“不用。”李鳶搖搖頭,“我直接讓我爸就拎回去了。”
林以雄嘴裏叼個煙,等在了餐廳門口,看李鳶的身影在四岔路口那兒隱現,就迎風揮了揮手:“哎,這兒呢。”
林以雄理了冒出一下巴的胡茬兒,推了頭發,換的是雙簇新的黑皮鞋。五官就不差,隨便一捯飭,就相當儀表堂堂。
“帶它查出什麼毛病了?”林以雄指指貓箱,“不耽誤你晚自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