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盤行一陣,就近湖了。雨雪氣候瀕臨,烏南江一線地區的天色不算很好,天際浮著雲煙霧靄,疏落的鉛色。
出發時天的色還不大亮,彭小滿是一買票上車就選了靠窗的位置,兜起帽子歪著頭補覺,一路顛簸,不能百分百的睡熟,卻因為半醒間的陸離光景,與時明時滅的燈光映在眼皮上的斑斕,而體味到了一種神異的米幻。由寬趨窄的前路,自一分二的身影,無規律的細微波瀾演繹在彭小滿顫動的眼皮裏。他是被李鳶輕輕戳醒的。
彭小滿睜眼,第一反應是摸嘴角,沒淌水,繼而才翻出三眼皮瞪李鳶。這種時候,但凡不是地震起火不撒丫逃命不行的事兒,把人搞醒那都叫祖上欠罵。李鳶拈開他睡貼在臉上的一綹頭發,指指窗外,示意他看。彭小滿才摘掉帽子,順著李鳶指尖的方向望去。
天明,仍是灰色,渠山鎮外的一片除本地人都叫不上名字的濕地,分堤上堤下。堤上青碧的蘆草聚生,堤下則湖天交融,鷗鳥競翔。遠處延伸入水的是一處小小的土石碼頭,停有浮動的漁船。望湖聽濤,沿岸已有行人迎風走動,縮成揮下的星星墨點。
自然是會有莫名其妙安撫人心的力量,甚至不知道自己痛在哪兒,一眼看去,就覺得自己被什麼事物溫存地勸慰了。李鳶手伸過來牽他,彭小滿依勢和他扣緊,遠眺湖麵微不可查的小小細浪。
沒跟小團,彭小滿就在攜程上看了家叫“漁人碼頭”的民宿,秉承著“能省則省苦逼如我”的窮遊原則,定了不含早餐的標準間。民宿在渠山老街隔壁的居民區內,建築灰白,接近北邊山下的微丘旱地,水霧濃厚,混著洗滌劑與蒸魚鴨的平易氣味。民宿正門隱匿在條不足九尺寬窄的暗巷裏,兩扇貼著緋紅門神的鏤花木門。推開進去,風鈴脆響伴著萬曉利的民謠,果不其然的文青標配。
彭小滿覺著民宿老板特別眼熟,他覺得有關雲南麗江的宣傳片裏,所有的民宿老板都長他這個樣兒。頭發兩邊推光紮髒辮兒,大臂上一款紋上的圖騰,檀木珠,黑框鏡,養隻眼睛賊大的矮胖英短,成日擱櫃台後頭玩兒MacBook。確認了訂單要了身份證,老板遞門卡,指路樓上左拐,彭小滿忍不住問:“老板,請問……你是不是從城市辭職過來開民宿的啊?”
“哎?”老板一愣,“你怎麼知道?”
彭小滿樂了,擺擺手說句沒什麼,抱著書包跟著李鳶蹦躂上樓。
整間民宿幾乎都是木質結構的,內斂的深褐色,上了二樓則有地板中空,險凜凜製高的錯覺。標間仿古的設計,低吊頂,兩張床,米色棉麻的床單被褥,枕頭上擱著冊當地的宣傳物料,燃著叫不上名字的熏香。李鳶撂下書包就去開窗,支起木撐就驚喜的發現,房間坐北朝南,臨水潦,煙色的湖與堤岸一覽無餘。
彭小滿直挺挺仰進床褥裏,拿起物料翻動,看了半晌,才抬腳頂了李鳶屁股一腳:“少俠。”
李鳶反手擒他腳腕,“有話說話不要動腳動腳。”
“沒話說,你轉過來,我想跟你抱一會兒。”彭小滿抽開腳踝。
李鳶不做他想地轉過身,脫了鞋,和衣躺倒,和他麵對麵地側臥,伸手擁抱。抽離熟悉的環境置身於完全陌生的地方,塵土和空氣都是不熟悉的,人則很容易在微微不安的惘然裏又催生了安寧的懈怠,愛咋咋地吧,先別跟我說這些,回頭再讓我考慮。試卷高考爹媽親朋,拿塊兒布蓋上,就隻想好好得閑一會兒,好好談天戀愛。
“超級安靜。”彭小滿捏他一排肋骨,煞有介事地清點根數。
這塊兒不是李鳶敏[gǎn]點,他忍著別扭任彭小滿在自己胸上瞎按,感覺出對方盤完了,低下頭問:“彭醫生,有幾根?”
彭小滿閉上眼,“別問了,彭醫生數岔了。”
“傻`逼。”李鳶抱緊他笑,下巴搭上他頭頂,“二十四根。”
說小憩就是給他倆臉,其實是不知不覺地睡熟,悶頭呼到了近十二點,給李鳶枕頭底下的手機鬧鈴嗡嗡震醒。睡得頭昏腦漲,彭小滿踩著狐步上廁所拿水潑臉,洗一半兒,探頭出來看李鳶求生欲十足地身上加衣服,笑噴,問:“哎你能告訴我你為啥要設個十一點二十五的鬧鈴麼?”
“你猜。”李鳶扯下衣擺,遮兩點。
彭小滿揩掉臉上水,抬下巴裝橫,“給你三秒鍾。”
“威脅我?”李鳶眯眼,忠奸難辨,比他還橫。
“快點兒說嘛~”扶著門抬腿,咬著下唇裝嬌,給飛吻,騷的沒有一絲絲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