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美沒有學曆,隻是高中畢業,比我大3歲,但有個幸福的家庭。老公在做生意,女兒在上幼兒園。她曾跟我講過她的戀愛傳奇,她和她先生屬於一見鍾情,當時她和他在一座樓裏辦公,電梯間相遇,他便主動幫她搬東西,一來二去就相愛了。他們的婚姻如此牢固。她先生去俄羅斯工作幾年,回國後,她又出去,到同一個地方。那裏的工作人員告訴她,她先生是個十分忠誠的人,有人拉他去色情場所,他堅決不去,說自己有深愛的妻子,不能做對不起她的事情。這讓尤美十分感動。那時,他倆經常電話傳情。長長的宿舍走廊裏,俄羅斯大媽用生硬的語調叫著“尤美”,她便跑過去接先生的電話。她講得很生動,以至於我的腦海裏經常回旋著那俄羅斯味兒“尤美”的聲音。後來,我倆先後離開了那家公司,她回家做全職太太,我找到了報社工作,但一起喝酸辣湯的經曆成了我倆經常回味的故事。
接到尤美的電話,一陣閑聊之後,她說想給我介紹個對象,是她樓上鄰居的表弟。聽聽條件還可以,我答應願意見麵。尤美非常周到,說見麵方式也別太生硬,就兩家人一起吃頓飯吧,反正兩家關係非常好,經常聚餐。我雖然感覺和這麼多陌生人吃飯很別扭,但一想到不必單獨麵對一個更陌生的人,還是可以接受的。
見麵那天的確很熱鬧。尤美的鄰居也是一家三口,男主人其貌不揚,但性格歡快,跟尤美的先生是同事和好友。兩家女主人也有很多話說。鄰居家還有個老奶奶,是個老開心果。尤美的先生也管她叫奶奶,還老跟奶奶開著玩笑,而且他笑得非常開心,甚至有點像小孫子在撒嬌的樣子。尤美的先生是東北人,個子不高,像尤美一樣清瘦。
至於我要相看的那位小夥子,實在說不上好,默默無語,性格太內向,比我還甚。他們把我倆座位安排在一起,我坐在他身邊感覺非常別扭。大家拿他開著玩笑,讓他給我夾菜,勸我多吃,他也是尷尬地笑笑。我則盡量不去看他,跟大家說著話。
這頓飯終於吃完了,他們要小夥子送我到地鐵,隻有10分鍾的路,這是我倆獨處的時間。我飛快地走著,比平時快很多。看得出小夥子費了些心思,想了些與我有關的問題:“你們工作忙嗎?都做些什麼?”之類的。我對他沒什麼問題可問,隻想著回去之後給尤美回個電話,推掉這個人。等終於到了地鐵口,我給了他一張名片,說有機會再聯係吧,然後就匆匆地告辭了。我想,一張名片算不了什麼,上麵沒有什麼私人信息。
回到家,晚上10點多鍾。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給尤美打了過去,說了自己的意見:我覺得這個人太悶,跟他也沒什麼好說的,就算了吧。沒想到尤美比我還覺得我倆不合適,她說他們在我倆走後一起議論來著,都認為小夥子表現太差了,根本不說話。
她這樣一說,我倒深深同情起那個人來了,我很理解這類不說話的人,我經常就是這個樣子,隻是沒那麼過分而已。對於尤美明顯偏向於我,我深感謝意,這就是老朋友的善解人意之處。
尤美說:“沒關係。你的事我想著呢,有合適的再跟你說。”這樣貼心的承諾,讓我似乎看到了希望,心裏也覺得寬敞了一點。
又過了一段時間,尤美的電話再次響起:“有個人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見?也是我朋友的朋友,但是個離婚的人,沒有孩子,總參的軍官。”我一直沒有覺得離婚的人應該打入另冊,很多人雖然沒有結過婚,但已經閱人無數,比離婚更糟。離婚並不代表是壞人,隻是沒有找對人而已。也許經過婚姻的曆練,人會變得成熟很多。我喜歡成熟的人,總比青澀的人有意思。
我同意見見這個人。這回,尤美不再張羅了,隻是把我的電話給了對方,讓我倆直接聯係。沒過半個小時,對方——馮白就打來電話。
此後,我又開始了一段難忘的經曆。
22.與馮白的交往
很多人闖進你的生活,隻是為了給你上一課,然後轉身離開。馮白算是這樣的人吧。
我和馮白還是約定在我經常相親見麵的離我家很近的星座商廈門前碰頭,然後到地下快餐廳坐下聊聊。
星座商廈就在古城地鐵口,門前開闊,很容易看見。我在這裏見過第一位相親對象——那位建築商,見過康明城,見過車間主任……站在商廈門口,我隻覺得歲月在流轉,而自己好像定在了這裏,總在等待,總在尋覓。
和馮白約的時間是周四上午九點,正是我不用上班的時間。非常喜歡報社有這樣一天多出來的休息日,能讓我有時間完成這些私密而迫切的事情。
站在那裏總有些忐忑,不知道來者什麼樣子,談話會是什麼結果,命運會帶自己走向哪裏。我看見一個矮胖的軍人向我走來,長相一般,猜想就是馮白。對方也馬上看出我就是電話那端的人,兩人相視一笑,互相打了個招呼。我建議去下麵坐坐,馮白欣然同意。
快餐廳裏幾乎沒有客人,服務員們正列隊接受領班訓話。我倆選了個相對安靜的角落坐下。馮白點了兩杯飲料、一袋薯條,我倆便開始漫談了。餐廳裏放著孟庭葦的《冬季到台北來看雨》、《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這類的歌,彌漫著輕輕的憂傷氣氛。
我終於有機會細細打量馮白。他長得很白,眼睛不大,麵目看起來很平和,隻是奇怪在屋裏還戴著大簷帽,因為腦袋大,像頂著這頂帽子。他說話有點大舌頭,“zhi chi shi z c s”不大分,帶著遼寧口音。幾句話我就感覺出他是個修養很好的人,問了問他的經曆也果然如此。理科高分考入石家莊陸軍學院,畢業後幾經輾轉,調入北京的總參工作。一個小地方的人,憑什麼背景能如此鯉魚躍龍門呢?自身的才華總是重要因素之一吧。我誇他說“好男兒去當兵”,他笑道:“好男兒才不去當兵呢。”話雖如此,他還是講了自己並不大平凡的經曆。
他講,當年他被調到大連某軍校給將軍們講馬列課。這些將軍們本來都沒把他看在眼裏,可是幾節課下來,他們都十分佩服,覺得這個年輕人挺有水平。但也正是這次外調,導致夫妻分居,妻子有了外遇,最後和平分手了。
他講這些有些傷感,我無法體會他的經曆,但是能感覺到這種痛苦的分量。他轉而說:“我跟你說這些不知道合適不合適……”“什麼?”我驚訝地問道,“沒關係,你隨便說,暢所欲言。”
他猶豫著思考著措辭:“我們單位正趕上最後分房,條件是必須已婚。我十幾年的奮鬥不能付諸東流。所以,我要在3個月內結婚。這恐怕不適合你。”我不知道怎樣回答,但依著人之常情說:“一般來說,認識3個月也不算很短,基本也能了解一個人。不過,萬一不成,會耽誤你的分房。我建議你可以同時見見別人,保險些。”說的時候,我自己都感覺很亂,有點無所適從。馮白一笑,說:“我不是這樣的人。”他越這樣說,我越鼓勵他:“沒關係,你真的可以見見別人。”後來想想,覺得好笑,這是在談戀愛嗎?
和他坐一坐聊聊天,很愉快,但我也有隱約的不安。他的話仿佛一顆定時炸彈,不知道最後我們將如何收場,是我終於隆重嫁出,“幫”他掙得房子,還是他另有所愛,抱得美人歸入新居?哪種結果想想都不真實。
沒想到,晚上馮白就打來電話。他說見麵感覺挺好的,但不想耽誤我,讓我這麼快做出選擇“不公平”。我說:“這倒沒什麼。我覺得咱們可以交往,你也可以多見見別人,我不會反對的。”我又告訴他,我窗台上的君子蘭打骨朵了。他說:“希望我能有機會看看。”我會心一笑,說:“好啊。”
在電話裏,我知道了他見麵為什麼不摘帽子。果然有原因,因為他得了斑禿——俗話說“鬼剃頭”。他說,因為前一段出差,兩個人押著一筆巨款,他擔負的責任很大,生怕出差錯。結果,回到北京,頭發就掉了。我建議他不如剃個光頭。他說:“你不在意我就剃!”這種隱含著親密的話,我心裏總是要多想一下。這件事讓我覺得,他一是心很重,一是仿佛是個情種。需要我甄別。
之後的交往就像開閘的河水,流速很快。我每天6點下班剛進家門,他的電話就會準時打來。甚至這輪電話放下,夜裏又會有新一輪電話連線。我們去了八達嶺、潭柘寺,甚至到他在廊坊的好友家做客。出行如此遙遠,是因為他有專車和司機可以支配。這時常讓我想起,我和康明城每次在地鐵或者汽車站見麵的情景。情況雖然有了改變,驚喜和不安卻是一致的,我總覺得和馮白的交往存在著很大的不確定性。
他有的地方我很喜歡。去潭柘寺,他的司機不大熟悉路,都過了12點了,我們還在半路,而且偶爾馮白還要下車問下方向。在一個鐵道口,馮白又下車了。過了一會兒,他手裏拿著個包子,邊吃邊走了過來。我和司機都樂了起來。馮白坐進車來說:“我去問路,人家正吃飯。我說,哎,你們的包子真香啊!人家就給了我一個。”這樣隨性自然的人,還真是挺可愛的。
但他又有我不大理解的地方。他說,他結婚時,他在農村的媽媽托他大哥交給他3000元錢,結果他大哥把這些錢留下沒有給他。他至今說起來都憤憤不平。我很奇怪,這件事當然是他大哥做得不對,但他在外麵工作也不至於缺少這3000元錢,何必怨恨這麼久?
馮白脾氣很好,麵目和善,成熟穩重,在我眼裏他已漸漸幻化成一個大玩偶了,我怎樣欺負他,他都不生氣,相反,他給我的評價甚至讓我陶醉:“秀色可餐”。我一向對自己有著客觀的評價,甚至包括長相。我媽評價我的一句話堪稱明了:“不難看!”不難看,但也並非“秀色可餐”。馮白如此用詞,讓我覺得他應該很喜歡我。
知道別人喜歡自己,往往就容易驕傲起來,我就是這樣。我對他說話開始變得口無遮攔。馮白其實並不符合我對理想愛人的想象。我便打趣他:“我覺得你有好多缺點,比如:1.個兒不高;2.太胖了;3.說話還有點大舌頭;4.……”馮白在電話那頭打斷我:“你等等,我拿紙筆記下來。”我哈哈大笑,等他拿來紙筆,一口氣,甚至無中生有地為他湊了11個缺點。馮白誇讚道:“你比我領導年終總結的8點還厲害,是‘海11點’。”我有點歉意,說:“我瞎說的,你別生氣啊!”馮白說:“別人給指出缺點,應該高興,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要是暴跳如雷,那是匹夫之勇。”他這樣說我很滿意,因為我開始喜歡起這個沉穩的男人了。
深夜電話,兩人往往聊到3點來鍾還意猶未盡。馮白告訴我,按自己的級別,分房子應該得到三居室。我說:“那麼多房,你打算都幹什麼用啊?”馮白說:“咱們一間,孩子一間,還有一間當書房和健身房。”他的話把我倆的未來拴得如此緊密,我的不真實感和幸福感都同樣深刻。
想到馮白的身邊應該有不少未婚男青年,我委托他為應燦張羅張羅。沒想到馮白的效率還很高,一會兒就敲定了一個朋友,也是軍人,北京人,雙胞胎之一。我馬上把他的情況告訴應燦,應燦沒有反對。於是,馮白告訴男方,要他主動跟應燦聯係。
他倆很快見麵了,第一麵談得還挺好。我很高興,原來時運來了,難事會這樣輕易解決。這不是做夢吧?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馮白單位要提前分房了,他的婚事也要在一個月內定下來。所謂定下來,就是手裏得有結婚證。我猶豫了,才認識20來天,無論對方是誰,我都下不了結婚這個決心。在這一點上,女人的確不如男人狠,下得了手,起碼我這樣的女人是如此的。天天想著嫁給一個有房子的人,跳出自己尷尬的處境,但這樣的機會來了,我又退縮了。看來,房子雖然很重要,但在我其實並非如此。這件事讓我對自己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馮白在單位似乎有許多怨氣,他說:“這幫人就是針對我製定的這些規則,而且把時間縮短,提前到一個月內確定名單,就是要我結不成婚,分不到房。我就要跟他們爭這口氣。我不能工作十幾年,在北京連個房子都沒有。”那時我是不相信他這些話的,總覺得他有“迫害妄想症”。不過多年以後,自己也在職場有了些經曆後,我相信了。不要說房子這等大事,就是為了些蠅頭小利,這些明爭暗鬥也是不斷的。但是那時我還懵懂,比起馮白的清醒成熟,我不知嫩了多少倍。
但無論如何,讓我一個月內跟馮白領證結婚,我是做不到的。我如同一邊緊緊地拉著他,一邊說:“咱們分手吧。”其糾結狀態難以形容。
應燦給我打來電話,講了下她和雙胞胎之一的交往,說見了兩麵,但最近那人一直沒有聯係。應燦還說,他倆見麵曾提到我和馮白。那人認為我倆絕無成的可能。我和馮白曾經到他家做過客,馮白熱衷於讓我進入他的朋友圈。我不知道他何以得出這個結論,但心裏更覺別扭。
眼見著我的猶豫,馮白沒有說什麼,一如既往,但電話就不那樣勤了。直到有一天兩人見麵,馮白說:“我決定了,咱們分手吧。”我一直被馮白寵著,有點不敢相信這個事實。馮白說:“一年多前,別人給我介紹過一個女朋友。當時兩人都覺得不合適,以後就當普通朋友交往了。現在她願意跟我領結婚證。”看著我驚惶又難以置信的樣子,馮白說:“她沒覺得我有什麼不好,接受我也並不勉強。不像你,覺得我是塊雞肋。”我知道自己以前的話惹了禍,連忙爭辯:“那‘海11點’,是我在開玩笑啊!”馮白說:“可是我受不了,太傷自尊心了。”我不能下決心馬上和馮白結婚,可是馮白要歸屬別人了,這讓我感到像霧失樓台一般迷茫。我本能地要竭力把他抓住,挽回局麵。我說:“你不是說你喜歡我嗎?”馮白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說:“我現在也可以這樣說,如果你喜歡聽假話的話。”
我們一直散步到石景山體育場。在空無一人的台階上,我坐了下來,隻覺得空前的絕望,抱著自己的雙膝號啕大哭。馮白把我攬在懷裏,說:“天這麼冷,這兒涼,你別坐壞身體。你別哭了,哭得我難受。”他溫暖的懷抱,讓我在初春裏感覺更是寒冷。馮白說:“我雖然也談不上愛她,但也絕不會跟她離婚,我們會過一輩子的。你知道,要生存才能發展。我必須得有這套房子,其他都是次要的。”又猶豫了一下,馮白說:“其實今天我本不想來的,我和她昨天已經領結婚證了。”
我驚訝得難以置信,停止了哭泣,說:“你騙我,你把結婚證拿出來讓我看看。”馮白並沒有騙我,說:“昨天我倆領完證,她就出差了,兩個本都在她那兒。”
似乎是為了印證自己的話,他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女孩的照片。我拿過來細看,發現是個很一般的人,五短身材,長相甚至有點醜。氣急了,我幾下就撕碎了照片。他驚訝地阻攔,說:“你怎麼真撕呀!”我相信,如果那時他拿出的是結婚證,我也會撕碎的。
……
今天想來,馮白算不上壞人,他沒有騙我什麼,頂多是在我猶豫的時候,他采取了放棄而不是爭取的態度。方法上,略有欺騙,跟朋友領了結婚證,才來了斷這邊,對我的確是沉重的打擊。隻是我也應該反省自己,口無遮攔地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態度雖然是撒嬌的,卻找錯了對象。我遇到喜歡的人,最愛犯的毛病就是天真幼稚。而馮白並不是如他自己所說,有著豁達的心胸,能夠聽取別人對自己的負麵看法,其實大多數人都沒有這樣的襟懷。
我對馮白拿一套房子來賭博婚姻很不以為然,這樣做,眼界太淺了。但每個人總有自己的選擇。既然道不同,的確不應該在一起。倒是馮白幫我做了正確的選擇。
23.高飛雁算命
春天來了,美景撲麵,我卻感覺心事萬千,灰頭土臉,辜負了大好春光。27歲時和譚既成分手,28歲的初春和康明城分手,29歲的初春和馮白分手。我的失意總在即將萬物複蘇的時候,這是否預示著我的春天還很遙遠?這樣想著,就感覺眼前的春天跟自己沒有關係,是別人的。
這天下班後,我懶洋洋地靠在床邊歇著。電話鈴突然響了。接來一聽,一個興高采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我,飛雁。你幹嗎呢,親愛的?一會兒我下班,路過古城,我從地鐵上來,咱倆見個麵吧,聊聊天。”我被她的熱情感染,連說好,定了時間、地點,趕去赴約。
高飛雁是我的中學同學,也是多年的朋友,雖然不是最好的朋友,我倆卻是屬於價值觀接近的人。價值觀這東西,說起來抽象,其實是人交往時決定遠近的核心。“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倆應該算是一類人吧,雖然奮鬥目標不同,性格差異很大,但大方向是一致的。高飛雁名校畢業,公司白領,平時很有追求,不落俗套。我跟她一樣有追求,有想法,有行動。所以,自畢業以來,隔個一兩年,她都會突然冒出來,約我見個麵,暢談一番。她喜歡這種見麵,也許暢談一番,真的能改變局麵。我自己改變不了什麼,但每次見她那朝氣蓬勃的氣勢,我都有仿佛聞到雨後泥土的芬芳的感覺。
我倆約定見麵的地點,我再熟悉不過,就是我經常相親的地下餐廳。幸好晚上餐廳人很多,否則,我相信那些服務員見到我一定會詫異:“她又來了?這回她見誰?”
高飛雁早已找好一個靠牆的安靜位置,點了兩杯飲料等我來。一坐定,兩人就開始詢問別後近況。我已經乏善可陳,倒是高飛雁有好多新信息。她參加了招聘考試,從一家小公司進入一家國營大公司,錄取率是一百多人裏取一個。她離開小公司的同時,也離開了公司裏她深愛著的那個人。那個男人在她主動表白之後,從未給過她明確的態度。你說他同意吧,他若即若離;你說他不同意吧,他還時常上趕著給她打電話,約她出來。一向爽朗的高飛雁被一張情網困住,那時她感歎:“怎麼人家的戀愛都那麼美好,我的戀愛卻這樣不順。”無可奈何,她陷入了態度不明的戀愛中。如果對方說了許多掏心窩子的話,她會高興得徹夜難眠;如果對方很冷淡地沒理她,她會回家在被窩裏痛哭一場。這種情況持續了兩三年後,她感覺筋疲力盡,便借機離開這家公司,一刀斬斷了這無望的戀情。
人的能量被激發出來,真是十分了得。事業順心了,情感清爽了,高飛雁又顯得精神十足。她對我感慨了這一段的經曆,然後總結說:“我最近的感悟是,人就好比是齒輪,隻有自己運轉正常了,才能和別的齒輪咬合好。”她的感言我牢記,因為我感覺自己也仿佛是生鏽的齒輪,正轉不動呢。看來我們都在跟命運作戰,最重要的是要調整好狀態。
走出餐廳,夜暮降臨,路邊的人們依然忙忙碌碌,等車的、做買賣的、閑逛的,熙熙攘攘。高飛雁一米六八的個子,有著運動員的身材。我雖然隻比她矮一厘米,卻感覺比她矮半頭似的。和她分手,我心裏有點依戀,不知道下次見麵,會是哪年哪天。雖然是小小的分別,我卻滿是人生的滄桑感。這是我的缺點,太多愁善感。高飛雁揮揮手,說聲慢走,便融進了夜色中。
然而,第二次見麵,卻沒有等得太久。過了一兩個月,到了五月份,高飛雁在一個周末的半夜打來電話,似乎有很緊急的事:“哎,你明天有事嗎?是這樣的,我本來約好了一個朋友跟我去北戴河算命,可是她臨時變卦了。你陪我去怎麼樣?”我對算卦毫無興趣,但我從未去過北戴河,陪她走一遭也無妨。
第二天坐火車到了北戴河。我沒想到北戴河的火車站離城市這麼遠。而我們第一站也不是去城裏,而是坐著長途車到哪個縣的哪個村她同事的娘家,由她同事的父母領著去找大仙。她同事就是找大仙算了卦,才扭轉了命運。一般來說,人在迷惘的時候會求助於算命。一向自強不息的高飛雁,終於覺得自己無法掌握命運了嗎?
高飛雁同事的父母家有一個幽靜的小院,家裏收拾得很幹淨,客廳裏有一棵開滿了花的大茉莉,香氣四溢。同事的母親講述著這位大仙有多麼神奇。她女兒和女婿的八字不合,倆人急得團團轉。大仙想了個破解的辦法,在西南方埋一塊磚頭,倆人就不克了,如今小兩口日子過得好著呢。我太能理解這位大仙了,要是為賺錢拆散人家,畢竟缺德,倒是來點這些破解之道,既把錢裝進了自己的腰包,又滿足了客人的心願,還顯出自己法力無邊,真是一舉多得。對於這類胡扯,在上百人應聘考試中脫穎而出的高飛雁,卻誠心實意地相信,真是很滑稽。
同事的母親帶著我倆東繞西繞來到大仙家。他家的房子在破破爛爛的農村住宅裏顯得極為豪華,一色的青磚大瓦房都是新蓋的。拜見大仙的時候,大仙老兩口正在吃午飯。我們三人餓著肚子在旁邊等。大仙夫婦七十多歲,都是盲人。我從來沒見過盲人吃飯,發現他們跟常人無異,筷子能準確地夾到盤子裏,一頓飯三四盤家常菜,吃得很滋潤。
好不容易等大仙吃完了,開始算命。大仙簡單詢問了高飛雁的生辰八字,開始了為時15分鍾的命運箴言。總的意思是,她的命非常好,撒尿的時候朝東南方向,保證升官。婚姻隻要是門當戶對的,就可以定下來,不要猶豫。其實,這跟沒說也差不多。但這是一種精神力量,高飛雁感覺安慰不少,交給大仙200元錢。
高飛雁算完命,問我算嗎?我趕緊搖頭,不算不算。我心想,要是萬一這位大仙說我命不好,我還有信心支撐下去嗎?我不信我自己的命運自己把握不了。
我和高飛雁終於上路了,奔向我從未去過的北戴河海邊。我倆住在海邊賓館,在房間裏換了泳衣,就可以直接走過馬路去遊泳了。高飛雁水性非常好,輕盈地向大海深處遊去。大海蒼茫,在我眼裏,簡直像一望無際的莊稼地。我隻敢在岸邊撲騰。看著高飛雁在海水裏起起伏伏,我相信她的人生用不著算命,也會有峰回路轉的時候。
傍晚,米其林輪胎在沙灘上搞活動,把電影演員袁苑也請了去,沙灘上好不熱鬧。我倆卻覺得太過吵鬧,回賓館換了衣服,到大街上閑逛。我突然感覺到了生活的溫馨氣息,生活就應該是這樣啊,沒有煩惱,沒有憂愁,哪怕每天無所事事。我不想再跟高飛雁嘮叨那些煩心事,我們暫時把那些糗事都甩掉吧。
當我們回到北京後,不到一年,高飛雁就遇到了自己的意中人,很快結婚了。她邀請我和其他兩個同學到她家做客。我找了個理由拒絕了,原因隻是不想受刺激。原來她是我單身路上的同行者,還可互相激勵,現在,又剩我煢影獨立了。我是否後悔自己那天也應該算上一命?也清楚清楚自己應該朝哪個方向撒尿?一點也不後悔!我要用自己的智慧、自己的修行來贏得未來。
高飛雁後來好事不斷,先是在人大附近買了房,嫌有噪音,後來又換到望京。之後兒子出生,她也漸漸做到主管位置。她如今的單位和我的報社隻是隔條馬路,我倆的緣分還真是不淺。前兩天和她見麵,我笑她換房失策,白白賠了學園區的黃金地段。她則覺得無所謂,倒是對成天淘氣的兒子不知該如何教育。
人生啊,每個階段都有煩惱,讓我們先把高飛雁的故事放一放吧。
24.舒依哲結婚了
我把精力投入到了工作和讀書中,而讀書是我永遠最喜歡的事情。
上班坐地鐵,從北京西橫穿到北京東,大概需要50分鍾,來回就是1小時40分鍾,這是用來讀書的時間。我包裏總放一兩本書。書裏插著書簽,讀到哪裏,就插到哪裏,像占領高地的旗幟。讀的書不是遙遠的國外的,就是遙遠的過去的,有時二者兼備。這種間離效果,是逃避現實的絕好方法。當然這種逃避,隻是感覺上的而已,其實書裏講的事,經常對應著現實。讀書入境的時候,會覺得一會兒就到站了,而周圍擁擠晃動的人影,不過是個背景而已。
在地鐵裏,我讀了很多周作人的書。我喜歡他不動感情的風格,談文化,談風俗,憶舊,是一種滄桑老人的淡定態度。因為我總是覺得自己年輕幼稚,多讀讀這樣的書,心情能從容一點。每次翻開書,感覺不是在坐地鐵上下班,倒像陪個老頭閑聊,非常有趣。
讀周作人的時候,我常想起舒依哲。在大學時代,我曾經力薦他讀讀錢理群寫的《周作人傳》,否則會感覺失之交臂。舒依哲笑眯眯地看著我說:“好,為了這條胳膊也得看。”當時我手裏正拿著這本書,他翻開來看了看裏麵的照片,忽然驚叫道:“哎,周作人這張年輕時的照片,跟我爸長得一模一樣!”那時說這番話的時候,正是暖融融的四月天,印在我腦海裏的,總仿佛滿天飛花,他站在校園門口,和我說著這些書裏書外的話。
禁不住想起來給他打個問候電話,再順便推薦一下我正在看的這套周作人文集。
估摸著舒依哲正值學校放假,應該在家,於是打到了他獨居的家裏。電話那端一個女聲傳來:“喂!”我吃了一驚,第一個本能反應想到他媽,於是條件反射般地說了一句:“您好,舒依哲在嗎?”在問這句話的同時,我已經意識到對方是誰了,哪怕她隻說了聲“喂”。她說:“他不在。”果然是她!我說:“哦,謝謝。”同時感覺到她也知道了我是誰。
我詫異何以石靖在舒依哲家,而且是他不在的時候。這隻能有一個解釋,他倆的關係有了變化,也許已經結婚。
我突然意識到前不久一個細節,當時很奇怪石靖的口氣,現在則豁然開朗。
不久前,我們報紙介紹一篇托爾斯泰故居的文章。此前,我曾經見過石靖,她給我講述她在俄羅斯留學的故事,特別說到她拍了許多托爾斯泰故居的照片。我於是給她打電話,想讓她幫忙提供照片。當時,她不知道我為什麼找她,語氣裏充滿了防備,甚至有點敵意。等我說完了照片的事,她才放鬆下來,但仍追問了一句:“就這事?”我笑道:“就這事。還能有什麼事兒啊!”
現在我知道了,石靖當時一定以為我是要找她“談判”,向她“要人”。
想到這些,我有點氣惱。舒依哲你愛跟誰結婚跟誰結婚,何必要把咱們倆之間的事坦白給第三個人呢?而且兩個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他倆的事卻瞞得我滴水不漏。我有一種不被信任的感覺,心裏同時有一點酸酸的味道,舒依哲終於屬於別人了,此後不能隨意找他聊天胡扯了。而且,一個自己曾經深愛的人,你不愛他了,他自己在那待著,和他有了自己喜歡的人,總是兩種不同的滋味。但不管怎樣,我還是很願意祝福他們喜結良緣。
過了一兩周,星期日,舒依哲打來了電話。我相信這個電話是因為上一個電話,石靖的確聽出了是我,告訴了他。我更相信,石靖也馬上明白我聽出了她的聲音。這是心靈感應吧。其實,兩個女人之間的這種感應,遠比男女之間要敏感得多。
舒依哲告訴我他和石靖結婚了。他大概描述了一下他的求婚:某天邀請石靖去看電影,然後提出了和她結婚的願望。石靖說:“太晚了”。舒依哲說:“有什麼晚的,你沒結婚,我也沒結婚,你沒朋友,我也沒朋友……”
電話裏舒依哲講這些,是以他一貫的平靜態度,聽不出他有什麼高興的或者不高興的情緒。接著他又講他看到的讀書訪談節目,語氣開始變得歡快起來:“采訪的是張允和。老太太90多歲了,可愛極了。她說,不能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比如,你上車買票,售票員沒給你好臉。你憋一肚子氣,回家又跟家人發泄。這就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我隻傻聽著,覺得他說得有趣。等他說得差不多了,我才想起來向他表示祝賀。他說:“我們結婚也沒辦事,就是請了七八個同學,都是我們宿舍的,一起吃了一頓。我倆想你大概不喜歡這種場合,就沒請你。”
我想,他請我我一定會參加的。但是他倆沒請我,大概是不想看見我,給自己添堵。聊了半天,電話掛了。我開始琢磨他的話。他為什麼要給我講張允和,為什麼要說“不能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他是否指,我拿他當初的錯誤選擇懲罰了我自己?我理不出頭緒。也許他是一貫的口無遮攔,並無深意;也許,他的確是這樣認為。不過,他怎麼想怎麼說,又有什麼意義呢?其實與我無關。
但我也陷入了深深的失意之中。現在他可以站在岸上看我繼續在水深火熱中掙紮了。為什麼結婚的不是我?這隻能怪自己點兒背,不能攜著自己的意中人向舒依哲輕輕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絲雲彩。
25.流離失所
總是禍不單行吧,在舒依哲這裏受的刺激尚未平複,我蝸居的家也終於住不下去了。
我算是一個年輕的知識分子吧,知識女性,接受了從小學到大學16年的正規教育,有良好的修養。然而這些優勢在市井生活甚至打罵糾纏中,算得上是劣勢。教養讓你不會耍混,知識讓你不會胡攪蠻纏。而沒有了耍混和胡攪蠻纏,你隻能受欺負了。
遇到胡攪蠻纏的人,我隻想躲開,但是我無處可躲。在爸爸活著的時候,有一次,我實在不願意再與那個欺人太甚的強悍嫂子相處,就跟父母說:“我要租房出去住!”爸爸也是忍辱負重,卻倍加嗬護地說:“這是你的家,哪也不要去!”我在這個家裏住得很不愉快,在忍耐了12年,父親去世6年之後,還是被迫搬了出去。
起因很簡單。這天,這位嫂子又開始小河流水般地洗衣服了。嘩嘩的水龍頭聲聽得我坐立不安,不是為心疼錢,而是想到我媽節衣縮食的生活,被這般挑釁、踐踏,憤怒至極。我不會跟人吵架,而且對吵架這事很犯怵。我習慣於躲避,於是就把我媽住的大屋門插上,我在裏麵看電視。這間大屋帶著唯一的陽台。這位嫂子洗完了衣服,要到陽台晾衣服,但進不去。而且,她也看出我是成心不想讓她進這間屋子,開始暴怒起來。這時我媽正好在外麵溜達完了回到家。大概她覺得自己在人數上占劣勢,就打電話把她姐姐叫來了。
她娘家離我家很近,就隔條馬路。她姐姐沒幾分鍾就到了我家。她這位姐姐也是十分各色的人。40歲上下,沒有結婚,留著寸頭,穿著老頭鞋,大白褂子,橫胖,煙酒嗓。如果不知道,一時很難看出她是男是女。她家哥倆姐倆,4個孩子的美色都集中到了我這位嫂子身上,其他3個長得都很像這位姐姐,沒有模樣。
我媽極力護著我,指出我家的事這位大姨子插手實在理不當。我看她倆來者不善,已經提前撥打了110。正在理論間,那姐倆朝我媽圍了上來,看樣子要向我媽動手。我雖然沒什麼力氣,但不能眼看著我媽被打,趕緊站到了她前麵。這樣一來,那倆人一起向我攻擊,同時拽住了我的長發,那位嫂子嘴不閑著,一口咬住了我右手手背的外側。一時間,來自頭上和手上的疼痛鑽心難忍。然而我隻覺得恥辱。我讀了那麼多書,會寫那麼多漂亮的文章,認識那麼多知書達理的師長朋友,可是此時此刻,我卻以這樣的姿態跟這兩個沒有文化、沒有禮教的人攪在一起。那位姐姐嘴也不閑著:“我告你說,我有精神病,我殺人法律都管不著。”為了解救我,我媽不得不低聲下氣地央求那姐倆鬆手,說“孩子小,不懂事”,請她們原諒。我則一言不發,心想:不必求饒,又能怎樣,我死了得了,也算是一種解脫。
她倆終於撒手,我的一綹頭發隨即飄了下來,手背不僅皮破而且滲出血來,感覺既麻又疼。這時,警察已經趕到我家。
警察是兩個男青年,主說的警員氣質平和,30來歲。他首先請那位大姨子離開這裏,並且言語很不客氣,說:“你在這兒瞎攪和什麼”。不用多說,看那一身打扮,警察已經感覺出她的不著調。然後,他對雙方都提出了批評,以和事佬的身份勸大家各退一步。風波暫時平息了下去。
晚上我哥下班回來,我媽自然把這件事講給了他聽。他不敢惹自己的妻子,但一聽說大姨子要動手打自己的媽,一下子火冒三丈,要找她理論,被我媽強行按住。而那位嫂子聞聽昔日綿羊般老實的我哥居然敢找她姐算賬,不禁怒火中燒,她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開始大吵大鬧。這時,我早就關了自己那屋的門,想躲個清靜。但我是躲不開的,她一邊踹著我的門,一邊大嚷:“海格,你給我出來!”門是三合板的,但還算結實,總算沒有被她踹開。
但她已經容不下我了,大嚷:“我有老公,我有孩子,她有什麼呀!她什麼也沒有!”
我家是老式三居室,四十平米,大、中、小三間屋子,我媽住大屋,我住小屋,他們一家三口住中屋。雖然是擠,但他們並非是無房戶,幾年前在門頭溝區買了一套兩居室,正在出租。
我媽說你們可以搬到門頭溝住,你們並不是沒有房子。那位嫂子立刻敏感道:“房子是我的!”又囂張道:“老家兒財產就應該是兒子的,根本就沒有你閨女的份!”
我媽說:“她沒結婚,你讓她去哪住?”
“住在這可以,但必須得多給我一間房。你們娘倆住大屋,把小屋讓給我閨女住。”
我跟我侄女的關係形同姐妹,小姑娘繼承了我哥憨厚平和的性格,她這時十歲了,她從三四歲就開始讓著我這個姑姑。但是讓一個十歲小女孩住單間,讓一個三十歲大女孩和老媽擠在一張床上,我感覺這簡直是欺人太甚。
無法達成一致。而這位嫂子已經像火山爆發,停不下來了。我媽隻好打電話,請來了她最為信賴的堂弟和堂弟媳。我這位舅舅在首鋼下屬一個公司做領導,是能主事的人,兩口子都善良熱情。麵對我家這一團亂麻,他提出了我媽、我哥和我都同意的分配方案:我和我哥誰住這,誰就給對方十萬元錢補償,讓這個人搬出去。而我媽自然願意跟著我住。我們同意讓我哥他們來選,是住下還是搬走。
大家商量得好好的,把這個意見告訴了待在他們房間的那位嫂子。隻聽嗷的一聲大叫,她如一頭受驚的馬,一頭從那屋衝出來,衝著坐在我媽床頭的我撞了過來。眾人忙伸手去攔。我哥一米七六,我舅舅一米八幾,我舅媽也是一米七幾,幾個大個子居然沒有攔住這位隻有一米五八的小個子女人。這個女人衝到了我的跟前,又要動手,大家好歹製住了她。舅舅喝道:“有話好好說,這是幹什麼?!”她聲嘶力竭:“我不搬,她想要錢,沒門!一分錢不給!”舅舅說:“你這話就不講道理了。你不搬,你給她錢;她不搬,她給你錢。”她已經不管不顧:“房子就是兒子的,一分錢也沒她的份!”
我坐在那裏,一言不發,像飄在半空,看一場人間鬧劇,或者像坐在電視機前,看一出家庭肥皂劇,感覺不出這都跟我有什麼關係。
看她吵鬧不休,不可理喻,舅舅主張讓我先搬出去住一段時間。我簡單收拾了一下,帶了點隨身物品,就跟著舅舅、舅媽走了。我媽也陪著我,先到附近她姑家,正是舅舅的父母家,暫住一晚。
就是從那一天起,我再也沒有回過自己住了30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