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輝?”
她這才幡然回神,心口狂跳難抑。
雅間的門恰時在後被人推開,有男子抑不住的低笑聲傳來。
嚴馥之回頭,見又是先前那個青袍男子,不由更來了氣,就要張口罵他偷聽旁人說話,卻見裏麵又走出一人,不由一怔。
那人黑袍黑靴,衣著簡樸,可腦後一根白玉發簪卻極名貴;身骨昂揚,一張臉清俊非凡,可右眼卻被一塊黑布蒙住,竟是獨眼之人。
兩人一前一後走過來,先前守在樓梯口的那個高大男子畢恭畢敬地跟在他們身後,寸步不離。
三人從她們麵前走過時,那青袍男子卻忽然停下,側身低頭,湊近嚴馥之的臉,笑嘻嘻道——
“姑娘剛才有句話說得不對。沈夫人曾氏當年可並非是因怕老了沒人要才辭官嫁人的。以後切莫再像這樣胡說八道。”
嚴馥之羞得臉龐通紅,連忙錯開身子,口中罵道:“無恥!無禮!”她轉身去拉孟廷輝,憤然道:“待我回去告訴我爹爹這個登徒子的行徑,然後……”卻發現孟廷輝一副怔然的模樣,定定地望著那個黑袍男子。
“孟廷輝?”她詫然喚道。
孟廷輝卻毫無反應,手攥得如同石塊一樣硬,目光一路跟隨著那人,看他一步步走向樓梯,看他一步步下樓,看他一步步出門……
那人的脊背那麼直,肩膀那麼寬,步子那麼穩。
腰間沒有玉飾,反而掛著一塊薄薄的黑色石片,上麵隱約印有紋路,行進間輕輕晃動,隱在衣袍墨色中,若不細看,幾乎發現不了。
她看清,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渾身一顫,然後想也不想地便往樓下衝去。
是他……
真的是他!
博風樓外豔陽高照,碎金似的光芒晃得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她氣喘籲籲地站定,四處搜尋他的身影。
有馬兒的嘶鳴聲從街邊傳來,她望過去,正見他翻身上馬,勒韁轉向。
他側身,目光掃過她的臉,沒有絲毫逗留,然後看向其餘二人,嘴唇開合之間說了些什麼,三人便催馬離去。
再沒回頭。
她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般,連上前問他一字的勇氣都沒有。
他不認識她了……
可他又怎會還認識她?
十年前的她被他從死人堆裏撿出來,衣衫襤縷,蓬頭垢麵,口齒不清,他甚至分辨不出她是男孩還是女孩。
十年後的她束發係冠,穿著女學學生的衣裙,幹淨齊整地站在他麵前,他怎能想到她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
這麼多年過去,他是她心底裏唯一惦念的人,可為什麼如今見到了,卻還是這樣的結果?
十年前的他也是這樣離去,她不知他的姓名,不知他的身份,隻是哆嗦著記住了那張臉那隻眼,和他腰間掛著的那片好看的石片,記住了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個字。
十年後的他長高了也變壯了,可那張臉仍然清俊,那隻眼仍然懾人,那片石片仍然掛在他腰間……她仍然沒有勇氣上前問他一句,他到底姓甚名誰,她以後還能不能再見他一麵。
……
“孟廷輝,你怎麼了?”
嚴馥之追了下來,口氣有些怔遲。
她搖頭,“沒什麼。”眼眶被陽光曬的有些發酸,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停了停,才微笑道:“不是說帶我來喝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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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 皇太子(下)
馬兒蹄踏石磚,聲音清脆。
頭頂上有才綻未久的嫩綠葉芽掉下來,帶了春日裏獨有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