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況,白一塵就是在淩晨五點走進這間酒吧的。
時亦南想去私藏品的時候,就會從白一塵自殺被送進了的那個醫院出發,順著路一直往前走,走到予安路的街道上,然後再走進私藏品畫室,就這樣重複著白一塵曾經做過的事,就仿佛這樣做他們起碼有一部分人生是可以重疊的,這是他們最近的距離。
而每次去私藏品酒吧,時亦南都是希望能喝醉一次的。
但宋玉珩總是不肯賣給他酒,心情好時會給他一杯白開水,心情不好時什麼也不給。
宋玉珩大概恨極了他,隻要時亦南去酒吧,他就不關門,隻給時亦南講述白一塵過去的事,痛斥時亦南是個人渣,而時亦南也總是自虐般的,哪怕聽著這些話他會很難受,哪怕已經聽過好幾遍了,他也還是重複地聽。
就這樣說了許多年,說到宋玉珩都覺得累了,也不想再和時亦南說這些了。
最後一個晚上,他破天荒的給時亦南倒了一杯苦艾,也給自己調了一杯果汁,說:“我要走了,去另外一個城市開酒吧,不想留在這裏了。”
時亦南晃了晃杯裏的綠色酒液,什麼也沒說,隻是慢慢地喝著。
宋玉珩忽然問他:“你覺得一塵是恨你的嗎?”
時亦南舉著酒杯的手顫了下,啞聲道:“大概恨吧,我也恨我自己。”
“他不恨你。”宋玉珩卻笑了,搖頭說,“他出車禍的那天,我也在,救護車電話是我打的。”
時亦南頓時怔住,怔忡地望著宋玉珩。
“我送他進搶救室的,但是醫生還沒把他的……推出來的時候,我就跑了,我不敢看他。”宋玉珩閉上眼睛,就像是說出這些話對他是種折磨一般。
事實上,那也的確是種折磨,宋玉珩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他在救護車裏握著白一塵的手,聽他說的那些話。他很慶幸最後一刻是他陪在白一塵的身邊,他也多麼希望白一塵在那一刻是不清醒的,能夠把他錯認為時亦南,這樣他就可以了無憾恨地離開。
他都假裝自己是時亦南了,他伏在白一塵耳邊,對他說:“一塵我回來了,你撐住,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但是糊塗了那麼久的白一塵,卻在那一瞬清楚地認出了他——
“宋老板……宋老板……”白一塵孱弱地喊著他的名字,“如果你以後遇到一個叫時亦南的人……請幫我轉告他……我不怪他……我隻想要一支玫瑰……一支就好……”
宋玉珩記得他喜歡玫瑰,他割腕那次,他捧著一束開的燦爛的小向日葵去探望他,他卻隻想要一支玫瑰。
“你想要玫瑰?我給你買好不好?一塵你撐住……”
“我可以……”
但那個人卻沒有再聽他說話了,他隻是靜靜地望著隨著病床不斷後退的天花板燈低聲喃喃,那些白色的光芒落在他的眼中,落在他的身體上,大概這樣的冷光真的讓他覺得寒冷,所以他的身體在打著顫,眼淚也爭先恐後地從眼眶中滾落,隻是不是因為死亡的來臨,而是因為他真的再也見不到他最愛的人了。
“我……真的很想你……”
“我可以……原諒你……我隻要一支玫瑰就夠了……”
他輕輕蠕動嘴唇,宋玉珩幾乎將耳朵貼到他的唇上,才微微聽清他到底在說什麼。
“他最後告訴我,他隻想要你送他一支玫瑰。”宋玉珩笑著,卻有一滴眼淚掉入他麵前的果汁裏,“以前他這個點來我這裏的時候,我會給他調一杯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