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附錄三(3 / 3)

劉邦在與項羽的爭鬥中是政治、軍事兩手都用,而且兩手都很硬。項羽隻管動粗,不知使用政治手段。特別是在義帝的問題上,項羽明顯輸理,劉邦在政治上因此而占了主動。詩人獨獨拈出這一條評價項羽的失敗,非常有見地。

全詩雖然隻有二十八字,但是,有了後麵兩句,全詩頓生光輝。

項羽廟\[宋\]李新空使秦人笑沐猴,錦衣東去更何求。

可憐了了重瞳子,不見山河繞雍州。

首句,“沐猴”,用“說者”笑項羽為“沐猴而冠”的典故。本句寫項羽項羽棄關中而建都彭城,白白使秦人恥笑。

次句,“錦衣”,用項羽“衣鄉夜行”的典故。“東去”,指項羽離開關中東至彭城建都。“更何求”,還求什麼。本句寫項羽東去關中至彭城建都犯了大錯。

第三句,“重瞳子”,指項羽。“了了”,了不起。此句稱項羽長相奇異,但卻命運不濟。

第四句,“雍州”,是中國古之一。今省中部北部、省除東南部外、省的東南部和回族自治區一。此指關中。所謂“山河繞雍州”,指自古得天下者皆憑雍州起家。

項羽\[元\]李昱過人才氣更重瞳,慣與神騅立戰功。

三戶亡秦知氣數,諸侯朝楚屬英雄。

孤忠亞父頭空白,扶義懷王血尚紅。

俛仰君臣多愧色,豈唯無麵見江東。

元詩在中國詩歌史上名作不多,但是,此詩當是元代詠史詩中的佳作之一。

首聯二句寫項羽因為有才氣、相貌與神馬,所以戰功顯赫。《史記·項羽本紀》:“籍長八尺餘,力能扛鼎,才氣過人。”“過人才氣”即用此典。“重瞳”,指項羽是重瞳子。所以,首句連用兩個典故說明項羽才氣過人,相貌特異。項羽有一寶馬良駒,名“騅”。所以,第二句寫項羽曾多次騎此寶馬立下戰功。

第二聯第一句“三戶亡秦”,用“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之典。此語出範增首見項梁時所言。“諸侯朝楚”,指巨鹿之戰勝利之後,救趙諸將參拜項羽時的場麵(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諸侯入進轅門,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此聯寫項羽乘秦末大起義之勢而起,巨鹿之戰立下蓋世之功,成為諸侯聯軍的總盟主。

第三聯寫項羽的過失。“孤臣”,範增是項羽唯一的謀士,故稱為“孤臣”。“亞父”,項羽稱範增為亞父。“頭空白”,指範增的良謀不為項羽所用,此言不實。“扶義懷王”,指楚懷王心,他是項梁所立,被項羽所殺。“血尚紅”,即指懷王心被殺一事。此聯寫了兩件事,一是猜忌範增,二是擅殺義帝。詩人以少概多,寫出了項羽敗亡的原因。

第四聯寫項羽麵對自己的臣民都應該感到慚愧,豈止是無顏麵對江東父老。“無麵見江東”,用項羽之語(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麵目見之)。

此詩前三聯,分寫項羽戰功、英雄、過失,最後一聯,以批評項羽不僅愧對江東父老,也愧對自己西楚國的臣民作結。一首律詩,能夠如此全麵地評價項羽,且大都為中肯之言,的屬不易。

項羽\[元\]侯克中破釡沈舟北渡河,英雄到此頓消磨。

入關不解除秦法,失路徒勞怨楚歌。

敵國豈專韓信勇,謀臣惟一範増多。

子嬰見殺懷王死,卻歎虞兮奈若何。

首聯,第一句寫項羽在巨鹿之戰中破釡沉舟,大敗秦軍;第二句寫項羽兵敗烏江時,英雄之氣消磨殆盡。對比鮮明。

次聯,第一句寫項羽入關未能及時廢除秦朝苛法,“失路”,指迷失道路。項羽在垓下突圍後,向一老農問路,老農有意誤導,致使項羽陷入大澤中,延誤了時間,被劉邦的追兵追上(項王至陰陵,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但是,本詩中的“失路”並非指此,而是指垓下戰敗之時。“怨楚歌”,指《垓下歌》。此聯說項羽入關之時未能及時解除秦朝苛法,卻在垓下失敗之時大唱《垓下歌》,批評之意,非常顯豁。

第三聯,“敵國”,指漢劉邦。此聯寫劉邦手下並非隻有一位能征善戰的韓信,意在說明項羽失敗不僅僅是劉邦手下有韓信,自己手下隻有一位謀士範增都不能相容,怎麼能怪劉邦呢?

尾聯延續了第三聯的寫法,先寫項羽的過失。秦降王子嬰被項羽所殺,懷王心也被項羽所殺,因此,在政治上處處被動至極,但是,項羽自己卻不能省悟,《垓下歌》中還無奈地唱道:虞兮虞兮奈若何。

這首詩充分肯定了項羽在巨鹿之戰立下的豐功偉績,同時也指出了項羽不廢秦朝苛法、殺子嬰、殺義帝、疑範增等人生敗筆,悲歎項羽不懂得自己所犯的這些錯誤,反而隻會唱《垓下歌》,感慨命運不公。其實,項羽的失敗是自己造成的,並非因為對手劉邦有一位軍事天才韓信。

題項羽廟無名氏嬴秦久矣酷斯民,羽入關中又一秦。

父老莫嗟遺廟毀,鹹陽三月是何人。

此詩為無名氏所作,明徐伯齡《蟫精雋》卷十收錄此詩。

首句的“嬴秦”即代指秦朝,因為秦皇嬴姓。“酷斯民”指用殘酷的刑法對待百姓。“久矣”二字最為精當。

劉季乃書帛射城上,謂沛父老曰:天下苦秦久矣!今父老雖為沛令守,諸侯並起,今屠沛。沛今共誅令,瓜皮擇子弟可立者立之,以應諸侯則家室完。不然,父子俱屠無為也。父老乃率子弟共殺沛令,開城門迎。(《史記·高祖本紀》)陳勝曰:天下苦秦久矣!吾聞二世少子也,不錄立,當立者乃公子扶蘇。扶蘇以數諫故,上使外將兵。今或聞無罪,二世殺之。百姓多聞其賢,未知其死也。項燕為楚將,數有功,愛士卒,楚人憐之。或以為死,或以為亡,今誠以吾眾詐自犯法稱公子扶蘇、項燕為天下唱,宜多應者。(《史記·陳涉世家》)(武臣曰)諸群試相與計之。夫天下同心而苦秦久矣!因天下之力而攻無道之君,報父兄之怨而成割地有土之業。此士之一時也。豪傑皆然其言。(《史記·張耳陳餘列傳》)酈生至,入謁,沛公方倨床,使兩女子洗足而見酈生,酈生入則長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諸侯乎?且欲率諸侯破秦也?沛公罵曰:豎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諸侯相率而攻秦,何謂助秦攻諸侯乎?酈生曰:必聚徒合義兵,誅元道秦,不宜倨見長者。於是沛公輟洗,起,攝衣延酈生上坐,謝之(《史記·酈生陸賈列傳》)。

上述四例,劉邦、陳勝、武臣、酈食其都講了一句共同的話:天下苦秦久矣!此正可作為“久矣酷斯民”的注釋。

可見,秦末大起義時天下人都認為:暴秦給天下百姓帶來的痛苦時間太長了!這種共同的認識是天下反秦之火迅速燒遍南北大地最根本的原因。本詩開篇就抓住這一點,指出秦朝的暴政給天下人帶來了太多的痛苦。

第二句的“羽”指項羽,“又一秦”,指項羽如果稱王關中則是又一個秦王。也有的傳本將“一”寫作“火”,指項羽一把火燒掉了秦朝的宮殿。嬴秦暴虐,盡失民心。項羽入關本應及時廢除嚴苛的秦法,但是,項羽入關之後,不但沒有改變秦朝的苛法,反而一把火燒掉了鹹陽的秦宮,這種以暴製暴的辦法,同樣得不關中父老之心。

第三、四兩句扣題“項羽廟”,今天的項羽廟也已損毀,令人欷歔。但是,當年放火燒鹹陽秦宮三月的又是誰呢?

這首詩別開生麵,開篇即慨歎暴秦對百姓太殘酷,項羽沿暴秦之路,最終自己也被迫自刎。如今項羽的廟宇也像當年被他燒毀的秦宮一樣,毀掉了。

這首詩借詠項羽之廟慨歎項羽行暴政,最終敗亡,如今,自己的廟宇也像當年被項羽所燒的秦宮一樣毀掉了。全詩充滿了世事滄桑之感,而在人事滄桑之中作者又指出了項羽的殘暴是項羽滅亡的主要原因。這種意見在古人詠歎項羽的詩中也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一種,前文對已有論述,不贅。

登廣武岡漢高數(?)項羽處\[明\]顧大武三麵寒流數仞岡,兩雄曾此話興亡。

漢家事業由天幸,十罪空勞數項王。

首句寫廣武形勝。“三麵寒流”,指廣武三麵臨水;“數仞岡”,指廣武之高。廣武,在今河南省滎陽市,這是漢四年劉邦、項羽廣武對話之處。“兩雄”,指劉邦與項羽。“話興亡”,指劉邦與項羽隔廣武澗對話。《史記·高祖本紀》詳細記載了這次對話的全過程:漢王項羽相與臨廣武之間而語,項羽欲與漢王獨身挑戰,漢王數項羽曰:始與項羽俱受命懷王,曰,先入定關中者王之。項羽負約,王我於蜀漢,罪一。項羽矯殺卿子冠軍而自尊,罪二。項羽已救趙,當還報而擅劫諸侯兵入關,罪三。懷王約入秦,無暴掠,項羽燒秦宮室,掘始皇帝,私收其財物,罪四。又強殺秦降王子嬰,罪五。詐坑秦子弟新安二十萬,王其將,罪六。項羽皆王諸將善地而徙逐故主,令臣下爭叛逆,罪七。項羽出逐義帝彭城,自都之,奪韓王地並王梁楚,多自予,罪八。項羽使人陰弑義帝江南,罪九。夫為人臣而弑其主,殺已降,為政不平,主約不信,天下所不容,大逆無道,罪十也。

因此,開篇兩句先寫今日廣武的形勝,再交待此地為當年劉、項對話之地。

第三、四兩句,“漢家事業”,指劉邦建漢。“天幸”,天意。“十罪”,即上文所引劉邦指責項羽的十條罪狀。“空勞”,白白說教。這兩句說,劉邦白白對項羽說了一番,項羽怎麼能聽懂這些道理呢?

此詩為中國古代詠史詩的一種類型,即作者以當年曆史上的某個形勝之地為題,詠歎曆史故事。

但是,這首詩所講之理有失偏頗。劉邦最終戰勝項羽並非“天幸”,而是劉邦一係列正確的戰略,特別是生存戰略與發展戰略絕大多數都是正確的結果。此非“天幸”,而純屬人為。

三、題烏江亭\[唐\]杜牧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

江東子弟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杜牧是晚唐著名的詩人,他與李商隱並稱為“小李杜”。杜牧詠史詩的特點是見解獨特,本詩充分體現了這一特點。

首句說打了勝仗與打了敗仗是兵家難免之事,不必過於介意。“不期”,不易預料。

次句說能夠忍受兵敗的恥辱者才是真正的男子漢。這兩句是對項羽不願東渡烏江、重整旗鼓再與劉邦爭奪天下的批評。

第三、四兩句點明:江東子弟多才俊之士,如果卷土重來,再整山河,勝敗之事難以預料。

這首詩在歌詠項羽的詩歌中非常有名,因為它第一次提出項羽應當忍辱負重,東渡烏江,與劉邦再爭天下。

過烏江題項羽廟\[唐\]李山甫為虜為王盡偶然,有何慚見渡江船。

平分天下猶嫌少,可要行人贈紙錢。

此詩以項羽不渡烏江、自刎而亡為論詩中心。

首二句言,成(為王)敗(為虜)皆屬偶然,為什麼要以無顏見江東父老為由堅決不渡烏江呢?

末二句言,難道以長江為界、平分天下還不夠,非要自刎而死,讓後人為項羽廟燒幾張紙錢?

李山甫在唐代詩人中是一位以論史詩著稱的詩人,但是,他的這首詩卻存在著認識上的巨大局限。

第一,“為王為虜盡偶然”即有失誤。成敗固然有偶然性因素,但是,劉勝項敗卻存在著諸多的曆史必然。此中原因,前麵已講過,不贅述。

第二,“有何慚見渡江船”一句亦有誤。項羽是一個有榮辱觀的人,他之所以不願意一人渡江,就是因為他“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麵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於心乎”。作者不理解項羽的羞慚之心,指責項羽“有何慚見渡江船”,顯然不妥當。

第三,項羽並不是嫌“平分天下”少而不渡江,而是不願東渡烏江再連累江東百姓。作者認為項羽是嫌平分天下為少,實在是不解項羽之心。

此詩如上篇一樣,是一篇誤讀項羽的詩作。

烏江\[唐\]易重中分豈是無遺策,百戰空勞不逝騅。

大業固非人事及,烏江亭長又何知。

這是唐人易重詠歎項羽拒絕烏江亭長的勸告、自刎而死的一首詩。

首句的“中分”,指以長江為界,楚漢劃江而治。此說是以《項羽本紀》中烏江亭長勸告項羽東渡烏江為由頭。“遺策”,指前人留下來的策略。在項羽之前,中國並無劃江而治的政治現實。所以,作者慨歎,以長江為界中分天下難道是因為前人沒有這種先例?

次句,“百戰”,泛指項羽一生所經曆的七十多次戰鬥。“空勞”,指項羽與劉邦打了四年,最終是失敗而終,因此,有“空勞”之說。“空勞”即白白勞累。“不逝騅”,源自項羽的《垓下歌》“時不利兮騅不逝”一句。此句說以長江為界中分楚漢並非是項羽不願意,實在是因為四年戰爭已經耗盡了項羽軍團的兵力,戰爭已經無法再打下去了。

第三、四兩句的“大業”,指爭奪天下的大業。“人事”,人為的努力。詩人認為:項羽與劉邦打了四年,經曆無數次戰鬥,將士疲勞,連自己的千裏馬都已經跑不動了。因此,能否成就大業絕非人事所能決定,烏江亭長實在是不知道這個道理。

此詩認為:項羽敗局已定,烏江亭長讓他東渡烏江以圖東山再起的想法是不現實的。

這首詩,實際上與宋人王安石《烏江亭》的詩意相同。王安石《烏江亭》:百戰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江東子弟今雖在,肯與君王卷土來?

但是,易重是唐人,詩寫於宋人王安石之前。因此,此詩之意當是詩人易重個人之見。王安石的《烏江亭》非常有名,而易重的這首詩則鮮為人知。我們不知道王安石是否參考了易重的詩意,但是,易重此在詩在唐人詠項羽的詩中的確是一首非常有見解的詩。人們隻看到了更有名氣的王安石,忘卻了首倡此議的易重,實屬不公。

烏江亭[宋]王安石百戰疲勞壯士哀,中原一敗勢難回。

江東子弟今雖在,肯為君王卷土來?

王安石是北宋著名的政治改革家,也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此詩是針對晚唐杜牧的詩有感而發。杜牧認為:項羽應當東渡烏江,重整旗鼓,再與劉邦爭奪天下。

此詩開篇即言“百戰疲勞壯士哀”。意為項羽的士兵跟隨項羽轉戰七年(三年反秦、四年楚漢戰爭),已經是疲憊不堪,喪失了戰鬥力。

次句認為,垓下一戰,敗局已定,項羽已經沒有回天之力。東山再起隻是詩人杜牧的一相情願,事實上是完全不可能的。

末尾兩句更為驚警:江東子弟已經不可能像當年跟隨項羽渡江而西一樣再追隨項羽重整山河了!

據《史記·項羽本紀》記載:在項羽打算東渡烏江之時,烏江亭長曾勸項羽:江東地方雖然狹小,但是,它有千裏之地,數十萬人之多。而且,江東父老還願意扶持項羽為王。但是,王安石認為:即使項羽東渡烏江成功,江東子弟誰還願意為項羽“卷土重來”呢?

如果把杜牧與王安石的觀點作一對比,我們就會發現,王安石作為一位政治家,他對項羽失敗的認識遠比杜牧更尖銳,也更中肯。

論史詩全在史識之高,此詩史識極高,堪稱絕唱。

項羽\[元\]尹廷高多疑難逞拔山雄,失道陰陵計已窮。

更恐艤舟人見紿,不緣無麵見江東。

項羽是一位失敗的英雄,也是一個經常被人誤讀的英雄,此詩對項羽不願東渡烏江的解讀即是誤讀項羽的一個特例。

首句,“多疑”二字,指項羽中了陳平的反間計,對唯一的謀臣範增產生懷疑,對忠實於自己的將軍鍾離昧產生懷疑,導致範增離去,鍾離昧不受信用。“拔山雄”,用《垓下歌》中“力拔山兮氣蓋世”之典,極寫項羽的勇武。在“拔山雄”之前詩人加上“難逞”二字,則作者對項羽的批評、挽惜之情頓生。

次句,“失道陰陵”指項羽在陰陵迷失道路。“計已窮”,指陰陵迷路之後,項羽已經因為延誤時間而無法擺脫被劉邦追兵追及的凶險,因此,失敗已成必然。

第三、四兩句則是對《史記·項羽本紀》的一種誤讀。“見紿”是被騙,指老農欺騙項羽,錯指方向。“無麵見江東”,指項羽無顏麵見江東父老。作者認為:項羽之所以不願東渡烏江,不僅僅是無緣麵見江東父老,更是因為害怕被烏江亭長所騙。此言差矣!項羽不願東渡烏江,完全是不願再連累江東父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吾何麵目見之?”

詩人顯然對項羽的為人並不太了解,這首詩對項羽不願東渡烏江的論斷是誤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