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女人?
紀薑的思緒雖然被身上的疼痛攪如亂麻,卻還是隱約聽出了辛奴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宋簡……要帶我去什麼地方?”
辛奴仰起頭,“我們爺發的慈悲心,讓你附籍在府中,不過,附的是奴籍。近來,府上打發出去兩三個粗使,剛好補你進去。”
說著,她稍微頓了頓,提聲道:“我叫辛奴,府上的奴婢歸我□□管製,我聽說,你以前是大齊的公主,到了我這裏,就與府上其他的奴婢沒什麼不一樣,下麵的話,我隻教你一次,第二次,我會請府上的規矩來教你。聽好,我們爺的名諱尊貴,為奴者,不得直呼。”
為奴啊……
紀薑靜靜地聽辛奴把話說完,再一次望向雪中不遠處的宋簡。
他仍然彎腰與人共撐一把傘。似乎正說至十分有意思的地方,一身氣質並寒凜,收放自如,絲毫不見當年官道臨別時的陰霾。不過,不管他再怎麼收斂,恨都是藏不住的。
紀薑想得開。她是來把自己交給他的,既然是交付,那麼就會有從屬的關聯。但這是最切割她的,從前,她是公主,就算出嫁,她與宋簡之間,也先是君臣,後是夫妻。大齊是她背後氣焰囂張的倚靠,世人都是先知道臨川公主,然後才會談起宋簡。
宋簡在紀薑耀眼的光芒裏隱匿多年,她知道他有經世之才,但她太看重自己的需求,從來沒有想過,身為她人生陪襯的宋簡,也該有一個成巒疊嶂,風光霽月的人生。
諸多辜負不堪言。
此時天漸暗,風雪不止。玲瓏齋前,宋簡終於與掌櫃的告了辭。他轉過身,膝蓋上的寒疼尖銳如針紮骨縫。辛奴令兩個侍女架住紀薑。低手整了整衣衫,獨自走上前去,屈膝行了個禮,方抬手接過宋簡手中的傘。
“爺,夫人請了大夫,在府上候著了。”
宋簡頓了頓,閉眼呼出一口氣,膝上的疼痛絲毫沒有緩解,但他不肯表露。
辛奴看出來了,但不敢問,更不敢去攙扶,她畢竟是陸以芳親自調、教出來的女人,知道宋簡所有的忌諱。
“她自作主張,我說過要給她治傷?”
辛苦垂下頭,“夫人的意思是,爺您讓她千裏萬裏的來,總不是想在衙門門口,收一具屍體。她這樣的人,不配我們宋府的一張席子裹。”
她揀了折辱她的難聽話來說,原本是想替陸以芳多此一舉的做法做些遮掩,但宋簡聽完,卻並不覺得有多受用。
他側麵,朝紀薑看了一眼。
她剛受過刑,頭發散亂,唇麵也在忍痛之時咬破了,滲出鮮豔的血。脫掉九瞿冠,褪去牡丹撒金繡的華服,受盡折磨後的紀薑,像一瓣被人粗暴揉搓後的蓮花。一時之間,他竟有些認不出來。
“爺。”
宋簡一怔,這一聲“爺”是紀薑的口中喚出來的。
“紀薑有話,想跟您說。”
宋簡側過身,向車攆走去,忙有小廝過來替他安置腳凳。宋簡扶住車轅,回身對她道:“臨川,你如今是我府上的人,以後時間長得很,你有什麼要說的,不急這一時。”
他還是叫她臨川。也對,紀薑是她的名諱,就算是駙馬,也不能直呼。於是,從前在府中,人前人後,宋簡都習慣喚她臨川。久而久之,這個稱謂竟也有了幾分夫妻之間的親昵之意。
“宋簡,我隻有一句話!”
辛奴皺了皺眉,她仰起頭,對她身旁的一個侍女道:“掌她的嘴!”
紀薑來不及出聲,左邊的臉頰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她的身子往旁邊一歪,手臂被人架著才不至於摔倒。
辛奴走到她麵前,“我跟你說過,我隻說一次。你既然記不住,那就受府上的規矩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