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薑紅了眼睛,臉上腫了一青紅色的印記。她竭力忍住眼中的淚水。慢慢站直身子凝向宋簡。
“爺,明日立春。”
“我知道。”
紀薑吞下喉嚨裏的一陣腥甜,“我趕上了,白水河退兵的約定,還望爺,不要忘記。”
宋簡笑了一聲,“不如我和你之間,再定一個約定。”
說著,他仰起頭,頭頂灰暗的蒼穹還在簌簌地落雪。
“你一日為我府中奴,我一日為你大齊臣。”
他聲音不大,雲淡風輕,不露半分情緒。
但著一席話,他卻在腦中演練千次萬次了。每一個字中淡漠的語氣,都是刻意為之。
“好。我答應你。”
宋簡低頭望向她,她渾身都在雪中顫唞,烏青色的嘴唇上還印著觸目驚心的牙印。但她的目光裏沒有一絲要退縮的意思,這樣的目光,宋簡太熟悉了。
“嗬,臨川,你可真蠢。”
他不過是想讓她看看,當年她不惜滅自己滿門,也要保全的大齊皇室,是如何棄她如草芥的。不想,她竟然這樣爽快地一口應下,就如同早已經猜到了他的心一般。
這不是政治上的博弈。宋簡輸得很不光彩。
“蠢就蠢吧,我對你問心有愧,我不在乎你如何辱沒我,折磨我,你要與我為主仆,那我就做你的奴婢,隻要你當真願意遵守你說的約定。”
說著,她抬手指向自己,“我一日為奴。你一日為臣。”
他原本尚算平寧的心,一下子被她的話激起千層浪。扶著車轅的手,也陡然握緊。
“大齊對你而言,就那麼重要?”
她也抬起頭來,優雅的脖頸露在寒冷的風雪裏。如同一根一折即的斷的藕。三千世界,所有娑婆混沌的起心動念,都在這具熟悉又遙遠的女人身體上翻湧起來。然而,她烏青色的唇瓣張和,吐出來的話,像鬼魅一樣抓扯著宋簡的情緒。
“這對爺來說,很重要嗎?”
宋簡膝上傳來一陣幾乎直紮入腦的疼痛,他身子一偏,險些沒有站穩。
辛奴忙道:“爺,回吧。夫人擔心您,已經遣人過來問了好幾回了。”
第10章 動念
快起更的時候,雪漸漸停下來了。
陸以芳在燈下繡鞋麵子,陳錦蓮掌燈,打著哈欠,陪在她身旁。
陳錦蓮嫁給宋簡,才三四個月,人年輕,也生得美。是陸以芳千挑萬選,替宋簡納的妾室。宋簡對女人的事情並不上心,陸以芳到是樂此不疲地為他尋覓美妾良人。對於陸以芳而言,她已年過三十,什麼情情愛愛都是俗人腦中淺薄的東西,她想掌的是人事來往千頭萬緒,龐大又複雜的一個家。隻有如此,方不至於辜負她在大齊宮廷裏修就的那顆玲瓏剔透的心。
鞋麵子上繡的是晚梅。是宋意然很喜歡的圖樣。陸以芳繡得很細,前前後後,繡了大半個月,如今才得一半。
陳錦蓮眼皮子發沉,頭也跟著在燈前如雞啄米般的一點一抬。惹亂了陸以芳眼前的燈火。
陸以芳停下手中的針線,側頭看向她。
陳錦蓮連忙站直身子,陸以芳的挑剔和嚴肅她早就見識過了。平日裏,她不召喚,她們底下幾個做小的,都是不肯到這主屋裏來的。今日,也不知道陸以芳怎麼想起了她,讓要進來伺候針線,她已經算是打氣十二萬分精神了,但這種細膩的活路,看久了,真的是令人眼睛發沉。
“夫人,妾……”對上陸以芳的目光,她一刻也不敢耽擱,連忙彎腰將燈放下,蹲身行了個禮“妾去雪地裏立會兒,醒個神,再進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