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3 / 3)

夜裏被尿憋醒,昏沉沉地下床,陡然看見屋中央有兩重人影,以為是鬼呢,他驚得蹦跳,啞著喊,我操你媽。

其中一個才發了噓聲,說,看你睡著了就沒開燈,我們把你嚇著了?對不起。他普通話說得不那麼順滑,又盡力想標準,於是給了人誠懇的感覺。

國墨穿著棉毛褲,揉了揉發腫的眼皮兒,打了個冷顫。他想起來了,自己入學那天拉了這人手背一改錐。另個人影站起身來,也認清了,追著自己還了一改錐的那個,姓柳。

素水陰陰晴晴,老太太關節病要犯,寢室又燒起煤爐。

短短幾天,國墨和他倆處得很不自在,自己本身就孤僻,何況還有過那次帶血的“交鋒”,能他媽不打起來就算不錯的。

國墨印象裏的柳亞東有挺鼻和揚眉,很叫人臣服的剛毅的臉,蘭舟他隻是瞥過,也記得他有副新鮮如洗的眼睛。國墨現在看他跟他,形貌其實沒有太大差異,但似乎什麼東西又整個兒變了。父母輩都是“清水衙門”裏動鋼筆的,言行體麵,派頭口氣從來是叫人嘔吐,他四歲起被強迫讀名家,說文一點,國墨覺得兩人的靈魂已一半衰萎於塵土,甚至連厭倦的能力也休眠著。底裏不知埋著什麼,反正麵上是一層凍土。

柳亞東頭上的疤很新鮮,人是委頓的,似乎還需要靜養,他被準許終日躺在寢室,簡直算他媽帶薪下崗。看不出他煙癮多重,但覺得他身上總煙霧籠罩。他窩在下鋪裏不言語,要麼睡覺,要麼翻著本羅海留下的修仙,要麼就消沉著發愣,望定一處,難以參透。國墨有時和他獨處,嘴上免不了要捎帶幾句話:你沒吃?嗯。我去食堂。好。可要帶點?不用。那門我給你帶上了,躥風。謝謝。唯獨蘭舟在,他會剝掉殼子而活泛起來,嬌貴起來,仿佛回歸母體,他的悲啊喜啊的,才在臉上顯見起來。反過來,蘭舟也是同樣。他倆有時會一齊對著一個裹布的四方盒子發怔著,沉默著,陰鬱著。

國墨拆門破窗的想法太劇烈了,以至於柳亞東和蘭舟看見過怎麼樣的山巒,蹚過怎麼樣的水淵,他居然好奇不得了,甚至有點詭異的羨慕。

國墨也不是有意想聽見,晚上加訓,他曬了武鞋沒拿,趕忙回來取。

那種有意低抑下去的聲音,即使知道得不確切,也不會無從想象。

“你摸摸。”

“我不摸,啊,啊,再插我深點,亞東。”

“船兒,寶貝。”

“我還有點想去看西湖。啊!”

“好。”

天色將晚,國墨在高燒般的微沸欲嘔的感覺裏奔跑,他遲到了,晚飯也沒吃,武鞋也去他媽的不要了!

鞋這事可大可小,取決於武教當日心情如何,平日瞅你爽不爽眼。

“國墨!”

“到!”

“來你出列,三秒鍾速度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