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耳邊,響起了一首歌:
小燕子
穿花衣
年年春天來這裏
……
歌聲伴著童年。歌聲走進記憶。他們在書聲朗朗中開始少年人的夢想。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人長,心也在長。理想的種子,飄向無邊無際的遠方,遠方在召喚。遠方寄托著無限向往。直到中學畢業,直到那個夏季到來的時候,他們才明白,什麼是殘酷的現實。就在畢業的那一天,現實把高懸的理想打翻在地,麵對父母愁苦的臉,他們的理想掉進了死胡同,隻能回到原來的地方。無非是他們以村莊為原點轉了一大圈。無非是他們上學期間,家裏的牛羊、土地、菜園子,由家裏人代管而已。如今,這一切,包括原有的生活,又回到了他們手上。他們回家的當天就開始下地,放羊。他們將在辛苦的勞作中,繼續重複父輩們的苦澀命運。而父輩們已經衰老,急於移交生活的重擔。
“來點聲音吧!”
夥伴們的情緒讓人擔心,香香挺起身大聲提議。
馬誌華操起二胡,在篝火的映照下,拉了一曲《流浪歌》。不知為什麼,馬誌華把曲子拉的哭唧唧地。可能二胡的弦子沒調好。許來喜順過笛子,吹了一曲《好人都一生平安》,同樣是悲悲切切。
香香感到氣氛壓抑,好像生活真的走到了盡頭,大家在準備集體自殺。
“我來跳個舞吧。”
馮豔強顏歡笑。
馮豔是學校的文藝骨幹,能歌善舞。她脫下外套,係在腰上,圍繞著冓火放開身段,全身像蛇一樣扭動。看得人眼花繚亂。馮豔跳著跳著,雙臂展開,像要飛翔又像擁抱似的,竟然一下子跳到火裏去了,她像鬼一樣連聲怪叫,大家趕忙七手八腳把她拽出來。
“你不想活了?”
黃春平氣急敗壞。
馮豔也一時愣住,弄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夢遊一樣說道:“如果我就這樣死去,跟村裏死去一匹老馬沒什麼兩樣!可就算活下去,仍然待在村裏,最後,也同樣會像一匹馬那樣老死。”
“什麼意思。”馬誌華問。
“沒什麼意思,我打算離開核桃溝村。”
“離開!去哪裏?”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外麵的世界大著呢!就是流浪,就是乞討,也比留在村裏強。”
馮豔兩臂衝著夜空高高舉起,似乎遠大目標從此建立起來了。
“什麼時候走?”
“明天。今晚的聚會就當是給我送行吧!”
馮豔再次圍繞著火堆跳起來。但四肢僵硬,暗夜中的黑影像一個木偶在晃動。
大家沉默了。
每個人都想起了自己今後將要麵對的日子。但沉默了沒多久,馬誌華緊接著表了態。
“我也走。”
“一定得走?”
香香問。
年輕的人們對未來還沒有把握。看來,出走是唯一的選擇。
“現在的核桃溝村還不是我們的核桃溝村。”許來喜說。“出去混上幾年,長點兒見識之後,才能在核桃溝村站住腳。”
香香不理解大家這是怎麼了。剛離開校門就看不起養育過自己的鄉村。好像鄉村得了不治之症,馬上就得拋棄掉。又像村莊生了什麼瘟疫,一刻也待不下去。隻有黃春平隱沒在煙火後邊沒吭聲。香香知道,黃春平是想知道她的想法。想聽她說說自己的打算。但香香始終什麼也沒說。因為香香自己也不知道是該留下,還是應該像大家一樣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