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漸漸熄滅。山上刮下來一陣勁風,很有些涼意。
幾個年輕人縮了縮身子。
“散了吧!”
有人在黑暗中說。
這句話提醒大家,讀書的日子,真的到此結束了。書本連同繼續讀書的願望,一塊灰飛煙滅。
暗夜中,分辯不出大家的表情,但大家散去的沉重身影,經常在香香眼前晃動。尤其在她孤獨地麵對遠山近地的時候,那個燃著篝火的夜晚,像夢境一樣連續出現。生活也從這場夢境中被分成了兩半:一半是理想與憧憬,一半是辛勞與苦熬的時光。
上百隻攪成一團的白蝴蝶,像跳動的影子,它們上下翻飛,時走時停。有幾隻膽大的落在香香頭上,油黑的頭發讓它們感覺不錯,紛紛攘攘跌跌撞撞地停了又停,像一隻儀態萬方的花冠罩在香香頭上。但不等定格,突然又互相追逐而去。
香香憐愛地看著眼前一棵棵佇立的莊稼。衣衫擦著葉片,葉片情誼綿綿地拉扯著她。漫漫田野,莊稼就像站在操場上剛剛列隊的孩子,你推我搡沒個安靜時候。其實,那是莊稼在踏實生長。
一直引誘她的,是渠水嘩啦啦地流淌聲。昨夜的雨水使渠水增加,流淌的聲音無比清亮,透明,帶著涼意送到香香身邊。香香聽到了,像有個淘氣的孩子在那裏格格笑。又像有人輕聲召喚:來呀!來呀!來呀……
她走到地頭。
那聲音更加活潑。仰頭看天,天上沒有一絲雲彩,僅有的黑影是一隻在山邊盤旋的蒼鷹。蒼鷹正在天上打瞌睡,平伸著翅膀一動不動。
天地之間如此空曠靜謐,好像為小憩找到了理由。反正空無一人,她越過土堤,毫不猶豫下到水裏。
渠水極清。碧綠的水草,像有風吹著,紛紛匍匐在水底。一些柳樹,裸露出褐色的根須,像一綹綹雜亂無章的胡子飄浮著。幾條有著大大的黑眼圈,像扣著眼鏡似的小白魚在遊動。鼓鼓囊囊的肚子幾乎透明。她撩了把水,沁人的清涼讓她深吸了口氣。又撩了一把,濺開的水珠子亮晶晶地灑落在水麵上,讓人心裏歡暢。她生了大膽的念頭,為了安全起見,她還是掂起腳尖,四處看了看。水渠兩邊,被山茅草野豌豆黑榆樹旱蘆葦嚴嚴實實地遮蓋著,上邊撒滿一片不知名的小野花。它們組成的綠色屏障,漫無邊際地通向遠處,漸漸消失在山坡下頭。就在頭上,一隻雲雀輕靈地拔地而起,然後停在半空中起勁地歌唱。是這美妙輕盈的一切,讓香香迫不及待地解開襯衫扣子,對著渠水敞開了胸懷。一種從心底流淌出來的熱望,讓她忘乎所以。她試探著踩倒一片蒿柳,站上去,脫去襯衫,除去長褲。頓時感到有風從肌膚上拂過,心裏發癢。她提醒自己小心,荒郊野外不比村裏,偶然有人經過便毫無遮攔。可溫和的舒適讓她神思迷離,渾身酥麻。胸前兩座雪白的小山丘,因為除去遮蔽而巍然挺立,稍稍觸碰,便顫動不止,顯得十分張揚甚至桀驁不訓,帶給她涼爽的同時,也帶給她羞澀。她想著該上岸去了,可身上熱的感覺還是很強烈。她還擔心著家裏。爹的行動一天比一天遲緩無力,想著早點忙完地裏,可以早點兒回去。她又看了看四周,四周仍然悄無聲息,連草蟲也在有氣無力地鳴叫。
她蹲下,輕輕往胸前撩水。呆呆地看著晶瑩的水珠從胸前滾過,又從麵前凸起的小山丘上滑落下去,一點水跡也沒有留下。她自己也驚歎肌膚的細嫩。這來自母親的遺傳讓她很驕傲。仿佛有人偷看,她雙臂緊緊地抱在胸前,可就在這時候,突然響起一聲問話:
“這是在上追肥呢?”
她頓時嚇的魂飛魄散,隨之仰麵朝天摔倒在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