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沒聽你說過嘛!你什麼時候有了這麼漂亮的妹妹。”
女人邊說邊動手在黃春平臉上摸了一把。
香香以為城裏的女人大概都是這樣隨便。
出來時,黃春平補充說,是老板娘,管我們的。
其實黃春平沒必要解釋,對香香來講,那是什麼人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黃春平肯不肯幫忙。雖然黃春平跟她通過信,經過了這麼久,黃春平又是在城裏,最初的那份愛戀還有麼?他還能像當初那樣有情有義麼?
香香心裏一點都不踏實。更何況現在是自己找上門來,是借錢,不是談情說愛。一點兒也不浪漫。
香香無法預知結果。
“老板去了俄羅斯的海山崴,在那邊開了家中餐館。”黃春平說,“老板生意忙,很少回來,這邊全由老板娘管著。有傳聞說老板在外頭有人了,老板娘為了這個竟病了半個多月,後來與老板分了手,身體才慢慢好起來。老板娘人不錯,對員工也還說的過去。老板娘朋友很多,有當官的。有做生意的。有開煤礦的。老板娘說,幹酒店這一行,沒有朋友關係是開不起來的。老板娘是個很有本事的人,咱們核桃溝村啥時能出這麼個人就好了,也能得些關照。”
香香不太想聽他們老板娘的故事。
黃春平說,“老板娘很奇怪地每個月有那麼幾天起不了床,臉紅的像發燒,用體溫計量了又不燒。老板娘很相信我,這幾天酒店就由我來管著。”
黃春平還想告訴香香,在這幾天裏,他得給老板娘按摩,敲腿捶背,還用熱毛巾給老板娘擦身。但他看香香沒興趣,就住了嘴。
對黃春平的訴說,香香並沒多想,老板娘管著他,他隻能按老板娘說的去做,別無辦法。老板娘為什麼盯著黃春平?還會隨便捏他的臉,香香都沒有去深想。因為悶在心裏,含在嘴上的那件大事困擾著她,她無暇顧及其它。
他們走過幾家商場。銀行。一家嘰嘰喳喳的幼兒園。孩子們的喧鬧像天空飛來一群雲雀。
過了街角小花壇,香香站住了,她不能不說了。必須訴說的故事使她已經無法忍受,不堪折磨。
她長歎一聲,拉住黃春平,麵對著車水馬龍嘈雜的街市,鼓起勇氣,向黃春平說明了來意。香香說時,緊盯著黃春平,很怕他打斷,又怕他拒絕。香香說的很快,因為那些話堵滿了喉嚨,一說起來,就像翻倒的水杯一樣,嘩嘩啦啦地直到淌完為止。淌完了,香香長出一口氣。這口氣從上車開始,一直憋到現在。
還好,黃春平停止了自己的述說,並沒有打斷她,一直在安靜地聽著。香香一口氣講完,黃春平也沒說什麼,領頭前邊走了。
轉過兩條街,來到一家小旅店,登記了一個房間。
麵無表情地服務員打開門,送進開水。又關照了注意事項。無非是不許躺在床上吸煙。廁所在哪個位置。洗澡間幾點開放等等。
等房門關上,屋裏就剩下他們倆,黃春平才說:“不管怎樣,先住下再說。”
香香離近了再看黃春平,越看越覺得陌生。覺得眼前這個黃春平,不是坐在土堤上的那個黃春平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是黃春平首先打破沉默,開始問村裏的人和事。問世事已有的變化。問馮豔的近況。
香香說:“馮豔已經回村。頭一年,曾帶著大包小包回來過,說找了一個有錢的男人。再後來人被送了回來。現在每天頭發蓬亂,傻呆呆地坐在家裏。馬誌華和許來喜倒是從沒回來過,也不知道他們的消息。”
黃春平喘了口氣,“我聽說許來喜在建築工地上,傷了一條腿,正在工地上候著,跟老板討賠償金。”
“啊,是這樣!”
香香心頭一顫。眼看步入社會的夥伴們這麼快就先後遭遇不測,剛開始就摔了跟頭,禁不住痛惜不已。
“許來喜還算幸運,當時有三個人,死了一個,重傷一個,他算是最輕的。”
鄉村子弟無法像鄉村風景那樣,遠看近看都會招人喜歡。鄉村裏的子弟們可沒那麼幸運。他們頭上好像有一隻怪圈遮著,總是要遭受些磨難。
香香很讚成黃春平這個評價,可能人走出鄉村之後,有了比較,感觸更深。可還沒走出來的人會怎麼樣?
香香忍不住又訴說起了自家變故,傷心之處,不由淚灑衣衫。
黃春平還有同情心,動手給香香擦拭。香香抹不開地住後躲閃。
倆人從小一塊長大,一起上學。小時候,不分你我,大了,反而生分。但總歸是熟悉。黃春平一手勾住香香肩膀,一手在香香臉上胡拉。香香自己也忙著掩飾。黃春平把香香勾到胸前,愛撫地輕輕拍打她的後背。香香掙紮了一下,黃春平已經握住了她的手。雙手揉搓著,把香香圓潤的手指挨著個撚了一遍,又把手指在香香手心上劃來劃去。香香奇怪這竟會在心裏產生反映,心尖上一抽一抽的。有一瞬間,香香甚至有了要解手的感覺。那感受很奇特,不由自主全身癱軟的要躺下去,放鬆一下才好。而黃春平並沒有停下來,也不知他在城裏打工幾年都學了些什麼,趁著香香全身鬆懈,又開始拍打香香後背,還把香香脊梁柱上的每一骨節都挨著個捏過。香香的心已經開始呻吟,她再也堅持不住,疲憊的心飄忽著,有種輕柔,歡欣,愉快的感覺貫通而過。像浮雲掠過開滿鮮花的大地。
香香還在繼續述說家中之事。說了爹的病,因病欠下的債。因欠債而抬不起頭來。香香也說到了娘。娘的身世,娘的過去。至今娘都杳無音信,娘就像從沒在核桃溝村生活過,消失的了無痕跡。曾有的身影也像掛在樹梢上的晨霧,在太陽下頭那麼快地就消散了。真不知人世間隱藏了多少謎團無法破解。
黃春平像聽又沒聽。雙手搭在香香肩上,看著香香烏黑的瞳仁裏折射的光亮。香香因為述說,兩隻眼睛淚水盈盈,毛茸茸的。不知怎麼一來,黃春平竟大膽地把溫熱的嘴唇貼上了香香的眼睛,實際是舔。他不太像話地伸出舌頭,從香香眼睛舔起,麵頰,腮邊,下巴,脖子,一路下滑。
香香還在堅持自己的述說。
“借了錢,總是要還!”
那個濕熱的舌頭在脖子下邊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四處漫遊。
“不還錢,就來逼迫我。”
舌頭使香香渾身發緊。
“爹又沒留下什麼值錢的東西,地裏也還是那樣,一年到頭不過種那麼一季莊稼。”
黃春平像在做著一件極其重要的工作,輕輕地把香香抱到腿上,開始揉搓。
“地裏的莊稼就算豐收,也賣不了幾個錢。親戚們都躲開了,誰也不靠前。”
黃春平繼續揉搓。那雙手溫柔極了,刺激的香香渾身發抖,隻好摟抱住黃春平的脖子,屏住氣息。意識裏盛開著無數美豔的鮮花,絢麗多姿,無限美好。忘情地迎接,一種電流般的顫栗讓心靈張開羽翼開始飛翔,飛翔……
香香深深喘息,在世界沒有完全消失之前,她堅持說:我今天還得趕回去,今天黃春平用舌頭堵住了她的嘴,使述說徹底中斷。然後開始伏下身子,熟門熟路地把握著進程,一切都做得很從容。香香不由自主地迎合著。但黃春平很快就脫離開身體,好像不認識似地,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香香,看的香香心裏怕起來。
“季香香,你出過事了!”
黃春平終於開口說道,奇怪的是黃春平的聲音變的又尖又細。
“出什麼事了?”
香香不解。
黃春平飛快地套上褲子,好像突然被人撞破門發現了似地,臉色非常難看。
“你一定是出過事了,別跑出來騙人!”
黃春平說得十分肯定。
“騙人?我騙什麼人啦?”
香香有些氣憤,但這很快就用不著了,因為黃春平已經係上褲子,摔門而去。木製樓梯上傳來劈裏啪啦的腳步聲。
很快,一切都平靜下來。
香香倚著枕頭免強坐住。
她渾身無力,麵色蒼白,呆望著天花板上。許久,有兩行無聲的淚水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