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煤?”
“這麼早!”
“要不要錢呢?”
“能賒欠嗎?”
有性急的人問。
“不能賒欠。”
香香回答。
“不能賒欠還不是幹看,有幾家能買得起。”
“就是買的起,也不行,老話說,有錢不買半年閑,現在買下了,還得等好幾個月才能用上。”
“這哪是幫咱們,分明是上門推銷麼。”
“礦上那些人,都是跟有錢有勢的人打交道,那得有多精明,怎麼會不要錢就分給咱們?除非礦上人傻了,要不礦上要倒台了。”
鄉村人說話沒有遮攔,全都由著性子說。香香倒也不急,讓大家七嘴八舌盡情議論。守著煤車,大夥的話是越扯越遠。甚至因為猜測而爭的臉紅脖子粗,到底也沒弄出個答案。注意力隻好又轉向香香,香香這才仔仔細細地說出事情的原委。
“沒錢買不要緊。礦上同意,各家各戶可以用糧食來換。糧食和煤都各算各的價,再互相折算,以糧頂錢!”
“用糧換煤!”
村人們還是傻愣愣地看著。他們一方麵在琢磨用糧換煤該是怎麼一個帳,合不合算;另一方麵是在想,一貫低眉順眼的季香香,怎麼突然之間就變了。是什麼原因這麼快地改變了她,竟然能說服礦上送來這麼多煤。兩大卡車,該有多少?平常人家冬季取暖,也就弄個一噸兩噸,這一家夥來了兩卡車,難道這季香香有了什麼靠山?
這樣的思考讓人們心裏疑惑,圍著卡車轉來轉去。
這也難怪,這些年來,他們上的當也太多。常有這種大卡車開上山來,拉著種子農藥化肥塑料膜。反正你缺什麼車上就有什麼。賣貨人吹的天花亂墜。你東拚西借,湊了點兒錢把東西買回去,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氣的眼前發黑,因為種子下地不見長苗。噴灑下去的農藥殺倒了莊稼。塑料膜一碰一個窟窿。
所以,村裏人對拿錢買東西一般都很警惕,不是特別有把握的事兒不太理會。如今冒出來個以物易物,東西換東西,他們自然得好好想一想。但結果總是發生在事情的最後,預先的設想常常走不通。
村裏人七嘴八舌議論了半天,煤車也繞了十幾圈,事情仍然沒有結論。村裏人的優勢是對實在想不通的事兒就不再去想,因為大家已經聽懂了香香的話:可以用糧食換煤。而煤就在眼前擺著,看的人心熱。
實際上,村人們對換東西這種事常常熱情高漲。而且經常發生。比方,用兩袋高粱換一袋子小米。比如用一頭帶崽的母豬換一匹兩歲口的兒馬。再不拎上兩隻老母雞從小賣部換點油鹽醬醋。村裏人也喜歡用糧食換。這些年不像那些年,誰家裏一年到頭都有些糧食,況且,大秋莊稼很快也就下來了,看樣子今年是個豐收年。到那時候,糧食就更加不值錢。現在煤炭到了門口,不整幾噸回去,等一落雪,煤也就貴了。一噸兩噸煤的也沒車給你送。村裏人的日子可比不得城裏人。城裏人在冬天遇上了困難,還有政府的人下來送溫暖。如果一個農民數九寒天沒有煤取暖,你就是凍的燒大腿,也是沒有人管的。既然早晚得準備,不如順便換上一些,哪怕一噸,就是半噸也行啊!冬天那挨凍的滋味誰沒嚐過,不是好受的。
還是有不放心的人。爬上車,抓把煤,攤在手上,像驗看糧食似地檢驗煤的成色。舉著煤塊子掂量煤的重量。一般說來,煤的重量越輕,質量就越好。
“是正宗東山礦的煤呀!”
車上人判斷。
“這不會錯的。”
香香跳下車。
叔輩大娘站人堆裏說:“我不管別人,換些再說。我是看著香香長大的,香香不會騙人。也騙不著誰,煤拉到自己家去了,又不是拉到別人家去了。”
這話說的倒是實在。
人們說著讚同的話,漸漸散去。
望著人們離去的背影,香香心裏沒了底,她根本不知道人們到底是怎麼想。畢竟在他們眼裏,香香還是個毛丫頭。況且家裏又沒個大人,讓人們如何相信她確實是在幫大家的忙?
頭上的太陽熱烘烘地烤著,卡車旁邊一個人影也沒有。
司機著急,過來催促。說:“幹脆卸車吧!卸完了我們好趕回去,你慢慢再分!”
香香不同意,她想再等等。如果一戶前來兌換的都沒有,那隻能原數退回。隻不過真的退回去了,損失點運輸費倒還好辦,免不了地是讓山上的李東生和山下的村民們笑話。但笑話也沒辦法,這是兩廂情願的事,她不能逼著大夥來換。
又過了有一頓飯功夫,還是空無一人。甚至連觀望的人也沒有。
香香不再抱什麼希望。想著自己跑東山,上縣城,見吳局長,還被吳局長白白占了一個下午,反反複複就商量出這麼點事,還辦不成,心裏甚是悲涼。
“拉回去罷!”
香香說。
司機還有點同情心,邊登上駕駛室邊說:“要不再等一等?”
香香什麼心情也沒有了,有氣無力地拍拍車廂,示意司機開車。
司機轟隆一聲啟動了卡車。車身顫抖著,“嘀嘀”響了兩聲喇叭,車輪開始慢慢轉動。香香突然跑到車前喊:
“停,停下!”
司機探出頭問,“你要上山去?”
香香搖頭,示意讓他下來,因為香香意外看見馮豔的爹,用獨輪車推著糧食來了,還帶來了一杆大秤。
香香非常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