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多年人人(特指男子)喊打的白老巫婆,一下子成了善良、普度眾生的白姑娘、白小姐,會不會有點不習慣呢。嗬嗬,嗬嗬嗬……

齊知琰的杯子是空的,他那麼挑剔的人,當然是不會喝客棧裏免費贈送的粗茶,隻怕硌傷他金貴的唇舌。

白千束拉著齊知琰去街上買了些衣裳、物件兒、藥材,帶上三個挑夫,準備送去給翠娘送去。宮謹言這會兒估摸著正在跟他老爹磨放翠娘出獄的事呢。

皇都來的官吏,他爹確實不敢輕惹。

這事,估摸不好辦。

乞兒正在翠娘屋外,不過不是在討飯,而是打掃院子,見白千束來雙眼冒光,好似看見一團移動的銀子向他飄來。為了掙表現,他把翠娘的破屋子、破落院子都收拾了一邊。白千束瞧了覺著還不錯,便誇獎了幾句,又賞了一塊碎銀。

翠娘見門口有人影晃動,努力的側了側頭,消瘦的臉頰顯得眼睛愈加的大,隱隱有淚光,死氣遍布。

“白姑娘……”

她方才是在哭吧。

白千束見桌旁的藥碗裏藥汁已涼透。

“你在等死?”

“……”

“你為別人活了一輩子,低了一輩子的頭,就不想抬起來麼?”白千束恨鐵不成鋼,“每個女子生來都是該被愛的,就算別人的愛變質了,自己也該愛自己。你相公那般對你,你就一點不想報複他、讓他後悔麼?”

爭點兒氣啊。

白千束倒不要她真的去報複,隻是激激她、讓她有重獲些活下去的動力。

翠娘側過頭,眼淚流下來,默默無言,一如她過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默默無言,猶如鞋底,默默磨滅自己奉獻嗬護別人,自己卻一直低在塵埃中。

白千束恨歎一口氣,想起陳靖在大牢裏說的那番豬狗不如的話就火大!

齊知琰握了握白千束的手故意出了屋子,留下兩個女人。

白千束也不急於勸解翠娘,翠娘躺著默默流了陣淚。流淚費精氣,白千束隻怕她在這麼流下去,命也差不多了。

翠娘沙啞這聲音,淡淡開口。

“白姑娘,我想我活不了兩天了……其實我不想死,但是,我隻能一死……”

白千束心裏沉沉的,生死之事,不是兩個字而已,死,便是永遠的失去,不複存在。

翠娘雙眼含著淚,枯瘦如柴的手無力的搭在白千束的手背上,冰涼而顫抖。“白姑娘……我這一輩子,都沒有和人說過故事,我要死了,你聽我說一說,可好?”

白千束有些心酸,點頭。

翠娘含淚微笑的神情讓白千束一瞬間的觸動,悲涼與微笑交織的畫麵太讓人難忘。是啊,會有幾個人聽丫鬟傾訴、聽丫鬟說自己的一生呢……這個時代,更加不缺少小人物,卑微到沒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姓自己的名,更不談其它了……

翠娘目光放空,好似看見了渺遠的回憶。

“……白姑娘……其實宮公子不是我的第一個主子……在賣進宮府之前,我是另一戶姓陳的人家的丫鬟,我娘也是那府上的下人,我自小,就伺候這戶人家的二少爺,那會兒……我才九歲,二少爺長我兩歲……二少爺是個好人,長得俊秀……待下人,也極好,每次看見少爺小姐們,我的心裏,就忍不住一陣陣……自卑……”

白千束仔細傾聽著翠娘的丫鬟生涯,沒想到她從出生開始就頂著丫鬟的身份,真真是個頂專業的職業丫頭了,放在現代,絕對是一流資深的家政保姆。

“我十四歲那年除夕……陳老爺和夫人被陷害抄斬,二少爺與我逃了出來!卻失散了……我第一次,成了自由身……幾近輾轉,我被賣進宮府,伺候年幼的宮少爺,直到我二十有四,才得以贖身,嫁人……”

翠娘說著,哽咽了,透過淚光望向白千束。那樣的眼神,流著淚,卻沒有失控的悲愴,那麼安靜,卻好似割不斷、斬不斷的蘆葦,眼神裏埋藏著一股沉默的堅韌……

白千束一瞬間覺得,或許他們都沒有真正的明白這個總低著頭的女人。

誰說的,低著頭就一定卑微呢。

“你繼續說,我在聽,想聽……你出了宮府,嫁了人……”

翠娘又落下兩顆眼淚,枯瘦的手握著百千束,悲傷的笑著:“二少爺是個頂好的男子,生在武將門第,卻很會讀書習字……我做夢都沒有想過,有一日,我能嫁給二少爺……”

百千束驚愣了一愣。“你說,你說嫁給誰?”

翠娘淚水汩汩流淌滿消瘦的臉頰,有幸福的微笑:“我從沒想到過,十年後他還記得我,替我贖了身,履行從前的承諾,娶我……”

“什、什麼承諾,誰娶誰……”白千束正暈著,猛然想起,那渣男探花郎不正是姓陳麼?(⊙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