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秀水被武敖送到了城外離軍營隻有幾裏的一處小院,見我們安頓好,他便離開了,什麼也沒說,之後接連三天,但見門前不停地有兵士行過,秀水膽小,縮在屋裏不敢出來,每見我打開院門就嚇得直往暗處躲。
相反,我的到是突然平靜了下來,秦家到底還是走到了這一步,還記得那晚大公子說過——若是真有那麼一天,這天下也就太平了,可惜……
當時他說到“可惜”二字時,也許早已料到了這個結局。
“方姐姐,是不是要打仗了?”秀水抓著我的手,大熱天的,她的手卻是冰冷的。
我怔怔地看著她,因為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方姐姐,等武大哥回來了,你能不能幫我求他一件事?”從榻子的一角爬跪到我跟前,“我娘和我哥哥一家都在南門西拐的第一道巷子裏,你能不能幫我求求武大哥,讓他帶他們出來?”小丫頭的手像銅條一樣箍緊我的指腹。
“……”我點點頭,若是武敖能來的話,也許還可以讓他打聽一下張嬸的那兩個孩子,也不知道城裏變成了什麼樣子,張嬸臨行前將兩個孩子托付了鄰居照顧,平常我隔一、兩天也會去看看他們,出城都好幾天了,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出什麼事。
我努力安撫著秀水,讓他不要驚慌,其實當時我不並怎麼明白那種牽掛親人的滋味,打小就被教化成了世外的性格,對待事情隻帶了一雙眼睛和一雙耳朵,而沒有帶心。
直到我親眼見著張嬸的兩個孩子慘死,我才發現,原來在這世上是不能沒有心的。
本來武敖那天派了兩個兵士打算帶我們離開羅望,怎奈秀水死都要進城找她娘和哥哥,我正好也想把張嬸的一雙兒女帶出來,就央兩個兵士偷偷領我們進城,那兩人起先怎麼也不同意,後來沒經得住我們再三懇求,就同意了,因為他們身上帶著武敖上次的那塊令符,也沒想會出什麼大事。
孰知當我走進張嬸家院子時,我徹底驚呆了,數十尺大小的院子裏盡是血漬,院子中心的石磨上……橫躺著兩具孩子的……屍體!
跟在我身後的兩個兵士見狀趕緊架了我的胳膊就往外托,直托出了門外,“方姑娘,千萬別哭出聲,別哭出聲!”一個兵士不停地囑咐我這句話,我隻覺得呼吸不順暢,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地堵住了。
兩人一邊一個架著我不停地往前跑,好不容易出了巷子,沿路的百姓家門都掩得緊緊的,或有從門縫裏往外看的,眼睛裏也都透著無比的驚恐。
“站住!”一隊兵士將我們堵在了巷口。
一名騎在馬上、身著銀色盔甲的中年人用馬鞭指著我,笑得有點無賴,“你是秦家人?”
兩個兵士急忙放開我的胳膊,其中一個掏出了令符,“將軍,這是我們武副尉的姐姐。”
用馬鞭接了令符,輕哼一聲,手一翻轉,令符啪啦一聲跌落到地上,“我還當誰呢。”狠狠照著遞令符人的身上抽了一鞭子,“英奎那孬種算什麼東西,還敢拿他的令符汙我的眼!”對兩邊做了個手勢,兩個兵士從後麵拉出來一位滿身是傷的老者,仔細辨認才看出來那是崔管家。
“認不認得她?是你們秦府的嗎?”中年人用馬鞭指了指我。
崔管家艱難地抬起頭,看了看我,費力地搖搖頭,“啪——”鞭子抽過他的後背,抽得他一個踉蹌,跪倒在我的對麵。
突然有股酸澀從鼻腔衝到我的眼窩,兩滴淚水滑過眼角——我居然哭了,十一年來的頭一次。
“老東西,還學不乖!”抬頭望望我,“見你被打就哭,怎麼可能不是你們秦家的?給我帶走!”
武敖派來的兩名士兵見人上來抓我,本能地護在我身前,卻被人給踢到了兩旁。
“回去告訴英奎,要他管好自己的弟兄,否則小心到時連自己老婆孩子都保不住!”
崔管家側臉看了我一眼,眼中盡是無奈之色。
我回頭望了巷口一眼,以後再不會有兩個孩子等在那兒的身影了。
就是從那天開始,我發現自己再不能置身事外地看淡所有的事,因為它們與我已成了一個整體。
被抓走之後,我與秦家的下人們關在一處地牢裏,據說漢東王、大公子、老婦人他們早已被發動兵變的原漢東副將商巨下令處死,而秦府一幹人,包括下人,以及下人的親屬都被關押了起來,有反抗者,也都當場被誅殺了,張嬸那兩個孩子怕就是因為害怕不肯跟他們走才被殺得吧?我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