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我不放心你啊,小娥!”隻是,在他的心中,守護她,已經成了永遠的責任所在,而如今,自己卻要在她一生最關鍵的時刻,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無能為力了,要棄她而去了。

劉後握住了劉美的手:“阿哥,你放心,我沒事兒,任何難關我都能夠度過的。你要養好自己的身體才是,等你病好了,咱們兄妹兩個,還有好多的事兒要做呢!”

劉美搖了搖頭:“我的身體怎麼樣,我自己知道!”

劉後心中一痛,轉過頭去拭了淚,轉回來笑道:“阿哥,你有什麼事要交待我的嗎?”

劉美心中早知道自己時日不長,沉吟片刻道:“我也沒有什麼要緊事,隻盼娘娘諸事順遂,我於九泉之下也放心了,也好見劉婆婆了。”他眼神緩緩掃了一下室中,向錢氏招了招手,錢氏走了過來,他看著錢氏道:“夫人,你是個金枝玉葉,我是個銀匠出身,這輩子實在是叫你受屈了。”

錢氏潸然淚下:“老爺,你我夫妻俱是一體,你這個時候,還說這樣的話嗎?”

劉美放開劉後的手,握住了錢氏的手,看著劉後道:“我這一輩子,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也算享受了人間之福,再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了。劉美出身貧寒,我家聯姻,也不需要高門權貴之家。一對兒女,都已經定了親事,都是咱們蜀中的老鄉親。女兒的親事,定的是茶商馬家,兒子的親事,定的是王蒙正之女,都是普通百姓,中等人家,也沒有什麼不放心了。隻是惟玉跟了我一生,盡是操勞家事,如今幼子從廣還在繈褓之中,還望娘娘多照顧她們母子。”

劉後握住了錢氏之後,道:“阿哥,我會把這幾個孩子當成自己孩子一般愛護,你盡管放心吧!”劉美一生雖為外戚,卻一直小心謹慎,盡於職守,為人厚道,每任官職,都做得盡心盡力上司下屬無不稱好,又絕不結黨結派,凡有官場紛爭皆是避而遠之,因此上便是一般高門世族,縱然看不起他出身貧寒又是外戚,卻也對他的為人沒有什麼可攻擊之處。

劉美處事一向低調,幾個兒女的親事,也是高門不攀,攀者不交,也不避忌自己的出身貧寒,反而特地挑了蜀中舊識鄉親,中等富戶為兒女結親,也是指望兒女們避開官場,不攀著外戚權貴。

劉後聽得他這般一一道來,更覺心酸。但聽著耳邊劉美病弱的聲音,看著滿室藥氣氤氳,隻覺得此情此景,虛幻而飄渺,仿佛不似真實,猶見蜀中棧道上,一對孤苦少年相依為命,憧憬未來。

時辰到了,劉後起身回宮。出了劉府,坐在禦輦上向宮中行去,劉後忽然有一種衝動,她不顧儀製掀開簾子,隻看著那府第上的“劉府”二字在夕陽西照下,顯現一片不真實的燦爛之色,漸行漸遠。

那一種絕望如漸漸湧上的夜色,將她的整個人漸漸淹沒,忽然間她捂住自己的臉,淚如雨下。

半月後,武勝軍節度觀察留後劉美病死。帝後大為悲傷,為之廢朝五日,皇後親臨劉府,祭奠如儀。

回到宮中,步下鳳輦,劉後茫然走在宮中長廊,腦子裏渾渾噩噩一片空白,隻覺得心裏被挖掉了一塊什麼似的,空空落落,無所依處。

劉美是她生命中最初闖入的人,她和他一起逃難,一起到京中打拚,一起經曆人生中最貧寒的歲月,縱然她和真宗將近四十年夫妻,但是她的人生中,卻仍然有一塊是真宗所不知道所不了解的,唯一能夠和她共有的,隻有劉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