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樹頂的枝葉上,他想起了法國作家對梧桐樹的描寫。突然,他聽到有一個女人在叫自己。他不能確定是不是產生了幻覺,心跳卻已經加速了。自己才來這個學校,認識的人很少。那時他還不熟悉她的聲音。但是人類的本能卻是無限超越的,究竟怎麼超越的,他認為古希臘的索福克勒斯說的最準確,具體怎麼說的,他因為內心過於亢奮而沒有想起來。雖然還沒有看見她,但是,他知道是她。所有這些想象其實隻有一秒鍾,也許更少,但是,他感覺自己目光的移動卻是漫長的,與古羅馬人的文明發展一樣漫長。他的眼睛猛然間明亮起來,似乎整個校園都在爽朗,漸漸亮起來的過程像是舞台上不斷追加的燈光。那時他看見了她,而且,他發現她竟然離自己很近,從五號樓的北門一出來,就站在離他才四米不到的地方。她望著他笑著,沒有其他同事在,她顯然放鬆了許多:
還沒有開學,聞迅老師怎麼會到學校來?
不知道怎麼解釋,我喜歡校園,有些像是伍迪·艾倫鏡頭下的紐約,這些樹很有些科恩兄弟想象中的郊野味道。
其實,他本來想說自己剛把妻子送走,內心淒涼,才到了校園裏。可是,他覺得這些話完全無法對她說出口,他對她有著奇怪的、充滿懸念的渴望與想象,選擇對話應該像是在劇場的舞台上一樣慎重。
她走得離他近了,然後停下腳步。
那時,遠遠望去,這一對大學裏的男女教師站在校園裏高大的梧桐樹下互相看著。你即使從他們身邊走過,也不會感覺到要發生大事,其實,他們兩人正在共同創造著一個高潮,私秘的,初春的,暖洋洋卻又淒涼的,未知的,遞進的,能聽見樹葉與風對抗聲音的,透過雨點能看見陽光的高潮。
機場內竟然也跟初春的空氣一樣寒冷,周圍的人都顯得匆忙,隻有他像是一個老人那樣緩慢地移動著。他那時與妻子女兒剛走進了玻璃大門,內心感到特別難過,不是因為妻子,而是因為女兒。這個孩子難道真的連小學都不能在中國上嗎?妻子說得那麼極端,在國內即使上小學,也會在她童年時就扼殺她的創造力。他對中國的教育體製深刻懷疑,但在現實生活中,卻有些模糊,對抗力沒有那麼直接。像所有父親一樣,他對女兒非常溺愛。任何一個中國老師,都是孩子們想象力的敵人。這是妻子多次重複的。他與妻子的關係已經緊張了很長時間。他預感到與她要走到頭了,這是一次失敗的婚姻。
妻子是另一個女人了,而且,是一個很成功的女人。在她上本科時,他就認識了她,並與她很快地上了床。那時,妻子還不是另一個女人。他曾經與很多女孩子都上過床,有一段時間,他整天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斷地在中戲、電影學院、北京廣播學院、中央美院、中央音樂學院、中國音樂學院去發現新的女孩子,然後跟她們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