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緊跟著說:你為什麼猶豫?其實,我知道你並不想跟我爭奪撫養權。男人有的時候很自私。
不,他開始振作起來:我想跟你爭奪女兒的撫養權,也不想讓她在美國長大。我還是認為她應該在讀大學的時候再出去。
你不怕國內的教育製度會殺了我們的女兒嗎?是誰這些年來天天跟我說,從小學時中國的孩子就被逼迫講假話?要知道“殺了”、“逼迫”都是你平時激情的、反複的表達。
我確實不想跟你吵架,特別是在越洋電話裏。他壓抑地說。
可是,你已經在跟我吵了,你肯定是把女兒往你媽那兒一放,對嗎?然後,就回到你的舞台上,去跟那些人鬼混。
你曾經對戲劇還有舞台也很著迷。可是,你終於成熟了。
你說得對,我終於成熟了。所以,我是不會把撫養權交給你的。你是不是突然鬆了一口氣?
他沉默著。
你會同意離婚嗎?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你在說出“離婚”這兩個字時,竟然一點也不傷心。
其實,我真的很傷心。妻子在電話裏開始抽泣了,她繼續說:我覺得我非常失敗。
他沒有安慰妻子,卻又想起了皮蘭德婁的話:“有人可能會對我表示同情(這分文不值),”不知道為什麼,皮蘭德婁的話開始像波浪一樣湧出來,吐著酸水,“認為我可能是個非常不幸的人。對這個不幸的人,應當弄清楚。可是,又能弄清楚什麼?”
而且,這話他對她說不出口,這讓他再次慚愧。他一直沒有說話,心裏不停地有語言泛濫。
那天談話沒有結果。因為,他的確沒有想好要跟妻子離婚,他隻是無比詫異妻子的絕情,再次想起了蕭伯納的話:“當一個女人不再需要你時,她扔掉你,就像是扔掉一粒幹枯的麵包屑。”
是呀,麵包屑,還是幹枯的。
他開始環視整個屋子,裏邊還充滿了妻子和女兒的痕跡。牆上是她們的照片,床下是她們的拖鞋,衛生間裏有許多女人的東西。顯然,在她們走之前,這間屋子是被女人統治的。
這是朝陽門與東四之間的一套兩居室的小屋子,小區品質一般,坐落在路南,才八十平米,隻有一個衛生間。它離中戲、電影學院、人藝、國家話劇院、北京音樂廳、中央音樂學院、中山音樂堂、保利劇院都很近,你就是想去電影學院,也可以到朝陽門坐地鐵。這是他當年堅持要買的。按照妻子的意思,他們一定要住到東四環,CBD,在那兒外國人多,離機場近,商務氛圍濃鬱,而且,能看見朝陽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