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對於孩子永遠是偉大的女人。曼哈頓對於我們永遠是偉大的城市中心。他去過那兒,知道林肯中心的歌劇好。妻子說的話很對,女兒應該生活在美國。妻子也說得不對,女兒的歲數,真的能把美國當家,她不會說曼哈頓與自己無關的。有一天,女兒長大了,自己也老了,如果大家問起來,二十年生活在美國值,還是生活在中國值?
他跟女兒的回答能一樣嗎?
一個家庭是怎麼建立的?又是怎麼分開的?怪誰?該怎麼做到既不吵架,又能把事情說清楚?這不可能。
一個聲音已經在他心裏嚎叫了,他想起來了在紐約大都會博物館裏看到的金斯伯格的照片,他本人似乎一點也沒有要嚎叫的意思,當時就感覺中國人對於世界的理解有問題。妻子現在就住在紐約,說不定一會兒就能領著女兒去大都會博物館。他尊敬她熱愛文化的習慣,也知道自己跟妻子嚎叫是不可能的,她的聲音遠遠比自己要高。當然,他與她無論怎麼爭論,都說不清楚,他與她互相說不清楚。盡管他們兩個人都是特別能說、會說、敢說的人。
妻子沒有打招呼就走了,還在線上,卻不再理他。他渴望知道她現在的狀態,可是,沒有辦法。他其實想透過網絡,看到有關妻子的畫麵。不可能,什麼也沒有,隻能想象,可是,對於妻子這樣的女人,他甚至完全喪失了想象力。
他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有時會渴望咖啡成癮。如果世界沒有了咖啡,他曾經如此想過。如果世界沒有空氣,如果世界沒有陽光,如果世界沒有水,如果世界沒有咖啡。其實,對於像他這樣的一個男人來說,“如果”真的可以很多,如果沒有音樂,戲劇,電影,小說,詩歌,散文,優雅的服裝,有品味的鞋,香水,美麗的女孩,森林,天空……
然後他重新回到電腦前。明天就要給學生們上第一次課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有些緊張。他知道自己是一個表達力非常好的人,他的語言能力極強,而且,富有感染力。一個能用語言吸引美麗、聰明、智慧女人的男人,難道會講不好課?
他還是打算備備課。記得在中學時常聽老師們說要備課,似乎那是一樁特別值得驕傲的事情。可是,他又不願意備課,他知道自己是一個滿腹經綸的人,關於戲劇的一切,他可以張口就來。而且,每一次的說法都會不同,那是有激情的、創造的狀態。為什麼這麼活生生的東西,非要被僵硬的重複代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