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就是這樣麵對貝多芬的嗎?他把自己的眼睛再次定格在那幾本莎士比亞上,感覺那英國男人突然睜開了自己的眼睛,他開始說了點什麼,聲音很小,而且是用中文……
我想跟你探討一下。
盡管聲音不大,卻嚇了他一跳。他朝身邊的聲音看過去,甚至都看不見對方。
圖書館的光線灰暗,圖書館的思想遮蓋了他的目光,他感到有些恍惚了。
我不相信,你的眼睛也出了問題。
最後這句話,讓他意識到自己在圖書館裏狹路相逢,竟然遇上了柳先生。
那時,他終於能看見了,柳先生站在自己旁邊,像夜裏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神靈一樣,他離自己很近,幾乎能讓他感覺到呼吸。而且,似乎他們的皮膚都貼在了一起。
柳先生顯然對自己的幽默比較滿意,又說:我經常對學生們說,你全身任何地方都能出問題,但是,腦子不能出問題。思想不能出問題。因為,這牽扯到一個關於信仰的問題。
他始終堅持著沒有說話,隻是看著柳先生。他的氣勢真的有些強大,似乎他與他相比,突然掌握到絕對的優勢,可以居高臨下。而且,柳先生今天的臉上有微笑,有長者的風範。
他說:我們應該談談,那兒有地方。柳先生說著,指了指自己身後的一塊地方,而且,他沒有回頭,說明他對這個圖書館極其熟悉。
我們之間能談什麼呢?他那時不得不把莎士比亞放回去,內心突然產生了某種委屈:是這個該死的老頭不讓我讀莎士比亞的。同時,他也感到有些可笑,想起了知識分子麵對政府時,就是這樣。原本隻是一點點猶豫不決的願望,由於政府的存在,就變得強烈起來。他現在突然那麼渴望能安靜地讀一會兒莎士比亞,而不願意讓柳先生的信仰折磨自己。就這樣一個簡單的願望是多麼美好。美好是如何產生的?因為渴望。那些實現不了的渴望。現在渴望讀讀莎士比亞已經不可能了,起碼這一個小時之內不可能,於是巨大的委屈產生了。他突然內心有了語言,是那段他在二十多歲時不停地去為許多女孩子背誦的台詞:
論氣魄,到底哪一個更高超呢?是忍受命運無情的肆虐,任憑它投來的飛箭流石……
我們之間真的沒有任何可以談談的嗎?
你說呢?
還是麵對無情的苦海,敢挺身而起,用反抗去掃去煩惱……
我認為思想需要交流。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思想是可以交流的東西。
我們最起碼坐到那邊去,可以心平氣和。
柳先生說完這句話,就非常誠懇地看著他。
死了,睡著了,如果那樣就能除去心中所有的痛苦,逃避生命中千百種的煩惱,那真是一種解脫啊!
他的腦子裏飛速地,像閃光一樣的掠過了莎士比亞的思想。然而他最終決定放下莎士比亞,隻是拿著那本皮蘭德婁的《尋找自我》,他已經打算跟隨著柳先生的腳步了,卻說:我們能心平氣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