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誰會笑在最後(2)(1 / 2)

汽車開起來不久,鴿兒就掏出口袋裏的一麵小圓鏡子,舉著,在臉上照來照去。我們的座位真是顛得很厲害,鴿兒的臉就在小圓鏡子裏上上下下跳舞。然後她好像發現了臉上的什麼汙跡,用食指沾了一點唾沫塗上去,再拚命地擦,還轉頭問我:“小愛,你看我臉上髒不髒?”我仔細看她,搖頭。她還是不放心,又照,還自言自語:“不對啊,好像有土。”

我告訴她:“肯定沒有土。我隻聞見了口水味。”

她紅著臉打了我一拳,把鏡子收起來。

過不了五分鍾,鏡子又被她掏出來了,還是那麼照來照去。甚至她臉上有一種焦躁和沮喪的神色。

我問她:“你到底照什麼呢?”

她說:“我總是覺得臉上很髒。我每次看見小兔子都覺得臉上髒。”

我那時候還不知道醫學上有“強迫症”這個名詞,我隻是意識到鴿兒的心理很怪,她在自己喜歡的男孩子麵前竟然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鴿兒一直照到下車,才意猶未盡地收起了鏡子。她臉頰和額頭的好些部位已經被她用手指擦得通紅,幹幹淨淨的臉上反顯得紅一塊白一塊不那麼光潔。縱是如此,她對自己的外表仍然不那麼自信,我們走到一座橋上的時候,她還探身對著河水最後一次審視了身體的全部。

小兔子寄讀的學校在一個鄉村小鎮上,鎮子很小,我們幾乎毫不費力就找到了學校大門。因為是星期天,校園裏的學生寥寥無幾,基本上都是一些離家較遠的寄宿生。農村學生特別用功,每一個從我們身邊走過去的男孩,手裏都抓著一本書或者作業本子什麼的。他們也比較地害羞,看見我們,老遠就把頭低下來了,然後眼睛盯住腳尖,急匆匆地一溜小跑,有的人連耳根脖子都泛出了紅。有好幾次,鴿兒想拉住一個人打聽小兔子的教室和宿舍,最終都沒有能把人叫住,他們總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來,然後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地逃之夭夭。

於是我們隻好在校園裏茫無目的地走。鴿兒說,校園就這麼大,不相信我們不能夠找到。

也真的是巧,鴿兒才說完這句話,小兔子就遠遠地拎著一個熱水瓶往這邊走了過來。鴿兒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身子搖晃了一下,才勉強站住。她半張著嘴,臉色有點發白,一動不動地盯住遠處過來的身影,很長時間裏聲息全無。

小兔子看上去還是那麼高挑白淨。他甚至比以前更高了一些,大概因為有點消瘦的緣故吧。他的頭發軟軟地披散在額前,走起路來身子微微地晃動著,步幅很大,但是並不匆忙,好像邊走路邊想著什麼作業題目。他的眼神也是散漫無邊,看人看物都有一股子似見非見的勁兒,迷迷茫茫,似是而非。

我一直以為他很早就看到了我們,其實他沒有。直到我從路邊跳出來大喊一聲:“小兔子!”他才一個激靈,目光從迷茫處收回,轉落到我們身上。

他笑起來,還是像以前那樣溫和的、好脾氣的笑,但是絕對沒有驚喜。他一點兒也不認為我們是特意坐汽車來看望他的。他說:“你們兩個怎麼來了?”

我很自覺地退到鴿兒身後,讓她跟小兔子說話。可是鴿兒仿佛失去了平日的靈氣,嗯嗯啊啊怎麼也說不到點子上。

鴿兒說:“你一點兒都沒有變啊。”

小兔子表示奇怪:“我怎麼會變呢?”

鴿兒告訴他:“我已經工作了。我考上了縣文工團。”

小兔子“哦”了一聲,有點替她高興的意思:“真不錯。”

“我請你到鎮上吃餛飩吧,我帶了錢的。”

“不不,”小兔子慌忙推辭,“我得回教室做作業。還有好多作業沒做。”

鴿兒盯住他的眼睛:“你以前做作業很快的。”

小兔子做了個無奈的手勢:“這個學校的作業太多。好學生也挺多,都很用功,稍微不抓緊就拿不到年級第一。”

鴿兒問:“非拿年級第一不可嗎?”

小兔子說:“是啊,我爸我媽都是這麼對我要求的啊。”

鴿兒就不說話了。小兔子也不說話。他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我從他的臉上看得出來,實際上他心裏不太過意,覺得不應該這麼對待兩個小女孩子。可是他應該拿我們如何是好呢?他就不知道了。他的家教、他的知識、他的年齡都不足以提供他這方麵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