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阪垣部再嚐敗績(3 / 3)

“啊,來了麼?來得好,快坐下!”

張自忠把李宗仁的意圖,向兩位師長詳細傳達了,兩位師長聽了,高興得直拍手。突然,張自忠的臉色變成了一塊紅銅,雙拳在胸前緊握,十分嚴厲地說道:“我請求李長官再允許我打一天一夜,若再不能打敗阪垣,我軍就撤出。我五十九軍是不是稱得起國家長城,能不能打敗敵寇,答案在此一舉,懂嗎?”

“懂!隻許打勝,不能打敗!”

“你們回去後,分別回到第一線,把這些情況給官兵們講清楚。各軍團長、營長都到第一線指揮,師長、旅長都到團部指揮所指揮,我自己也要坐鎮第一線指揮作戰!你們聽清了嗎?”

“聽清了!”兩位師長深知張自忠治軍極嚴,號令如山,從來不敢討價還價。

“好,現在我命令,”張自忠掏出了米黃色的筆記本,以堅毅果決的口氣,下達了新的作戰部署。

顯然,張自忠下了最大的決心:傾盡全力,與阪垣一決雌雄!

命令下達之後,張自忠立即帶著幾個衛兵和參謀到前線去了。太陽西沉,北風怒吼,飛雪滿天,前線不斷傳來炮聲。張自忠一行正往炮聲隆隆的方向走著,忽然,發現有個軍人慌慌張張地從前方跑來。張自忠勒住了馬頭,輕聲對身旁的衛士長說:“你上去查問一下,看看那是個什麼人。”

衛士長飛快地奔了過去,用手槍指著那個軍人,厲聲喝問:“站住!你是哪個部隊的?”

“我……我……我是二二四團三營的連長。”對方結結巴巴,臉上的汗珠直流,“前麵的炮火,打得太猛了……”

“住嘴!”衛士長握著手槍逼了上來,“你是被敵人的炮火嚇破了膽,驚慌失措,臨陣脫逃吧?”

“不、不、不!……”那個連長在狡辯著。他原以為沒人知道這事,經過衛士長再三盤問,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臨陣脫逃,要求衛士長原諒他一次。他哪裏知道,離衛士長不遠的那一行人當中,正站著個平時對逃兵最為憎恨的張自忠!

張自忠早已聽清楚這個可恥逃兵的所有供詞。

“衛士長!”一個冷峻的聲音從後麵傳過來,“我命令你,立即把這個家夥,就地正法!”

那個連長扭頭一看見張自忠,頓覺情況不妙,兩條腿抖得像篩糠了,還沒來得及開口,隻見衛士長已“哢嚓”一聲子彈上了膛。

望著黑黝黝的槍管,那個連長嚇得直叫喊:“軍長,我要……”

“你要什麼?”衛士長威嚴的目光逼著他,“你這個膽小鬼,你根本不配當五十九軍的連長!”說完,勾動了扳機。“砰!砰!砰!”三聲槍響,那人一頭栽倒了……

“李參謀,”張自忠望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死屍,命令身旁的作戰參謀,“請立即將此事向全軍通報。今後凡有臨陣脫逃者,斬!”

半小時後,這個消息立即傳遍了前線。刹那間,五十九軍士氣大振!

3月17日淩晨,激烈的反攻戰開始了!

國軍陣地上的大小炮群一齊怒吼了,炮彈呼嘯著向劉家湖等地飛去。敵人的陣地上,雖然早已濃煙密布,亂作一團,但國軍的炮彈仍然一批批地落下來。整整一個小時,方圓數十公裏之內,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淩晨1點多,不少地方密集的炮聲稀疏了,但是帶著火光的炮彈還是不斷向劉家湖村裏飛去。村裏房屋燃燒的麵積越來越大,連成一片,好像整個村子都陷進了火海。在炮火硝煙的掩護下,三十八師師長黃維綱命令司號員吹起了開飯號——這是事先規定的夜戰總攻擊的暗號。三十八師的官兵們,像是猛虎下山,向各自進攻目標奔去,一時間,喊殺聲響遍四野,槍炮聲連成一片。步槍機槍齊吼,在夜色中噴射著奪目的火舌,不少鬼子紛紛中彈,倒在了血泊裏。短兵相接了,三十八師的士兵們動作靈敏,拚起刺刀來,靈活得像一群猴子。隻見他們左躲右閃,不斷避開敵人的槍刺,瞅準時機,手中的大刀鬼使神差般地閃動著,砍得敵人無法招架。就這樣,刺刀閃閃,大刀揮舞,他們踩著敵人的屍體,一步一步地肅清了幾個大據點裏的鬼子。

敵寇漸漸不支,借著茫茫夜色的掩護,四處躲藏。1個中隊的鬼子被徐照棟營包圍了,一百多個勇士衝上去,一口氣劈死了78個,還有兩個蜷縮在牆角裏。五班班長李長興挺槍突刺,刺死了一個,正想宰第2個時,身後傳來了營長的高喊:“捉活的!捉一個賞1000元!”

李班長一麵挺槍一麵憤憤地回答:“給老子1萬元也不要,刺死解恨!”說著,一刺刀捅在那鬼子的腿上。他躍前一步,端槍正想刺第二下時,魏連長衝了上來,抓住了他的槍身:“留個活的!”

在戰火的映照中,李班長怒目圓睜:“不留!”極力想掙脫連長的手。

“執行命令!”連長在怒喝。

這個日兵終於被俘了,他叫正利陸夫。在此之前,三十八師還沒有活捉過日本兵,這是劉家湖戰鬥中惟一被活捉的日軍俘虜。

天亮了,三十八師終於再一次收複了劉家湖,光是繳獲的槍、炮、戰刀等戰利品,就整整運了27車!

“走,到前沿陣地看看去!”黃維綱神氣地給自己寬闊的額頭上罩了鋼盔,胸前又掛上了剛繳獲的高倍望遠鏡,本來很大的兩眼樂得隻剩了一條縫。在村子四周,他看到的都是斷壁殘垣,被國軍擊毀的汽車、裝甲車、坦克殘骸,有的翻倒在水塘裏,有的燒焦了、變黑了,有的仍在熊熊地燃燒著。那些穿著黃軍裝的鬼子屍體,東橫西豎,成片成堆。有些屍體的臉部浮腫得令人惡心,有些屍體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許多屍體已被炮火炸得缺胳膊少腿……看著看著,黃維綱猛然吃驚得自言自語:“咦,敵人溜走時,怎麼連屍體上的耳朵和手指都沒割?”

按照阪垣師團過去的慣例:凡是作戰中負傷者必須運回,戰死者則燒屍取灰;如實在來不及,就割下一隻耳朵或者一個手指,記上姓名職務,帶回東京,交給死者的親屬。然而,這次躺在劉家湖村的數百具屍體,除了打傷打斷的以外,2隻耳朵和10個手指竟然全都完好無損!

“這是為什麼?”片刻,黃維綱猛然大悟,一巴掌把自己的鋼盔扇歪了,笑道:“嗨,這證明我軍的攻勢銳利,鬼子這次是狼狽逃竄,根本顧不上割嘛!”

17日淩晨,一一四旅、一一二旅向茶葉山的敵人發起了總攻。和劉家湖戰鬥不同,戰鬥剛打響,他們就遭到了敵人的頑強抵抗。瀕於滅亡的鬼子,躲在堅固的工事裏,居高臨下,直射、側射、倒射的交叉火力,嚴密封鎖著整個茶葉山主峰。一批批衝鋒的戰士,栽倒在山腰上。

二二八團團長劉文修,在戰前曾向張自忠當場立下軍令狀,“拿不下茶葉山,我決不回來見軍長!”此刻,他見進攻一次次受阻,急得直冒冷汗。戰鬥打得最激烈的時候,為了鼓舞士氣,他派人給每個衝鋒的官兵發了100元鈔票。戰士們殺紅了眼,喊道:“我們連命都不要了,要鈔票何用?”

於是,士兵們紛紛把鈔票撕得粉碎,拋向了空中,整個陣地上空,鈔票碎屑猶如雪花飛舞,鬥誌何等壯烈!

“弟兄們,跟著我,向鬼子討還血債!”

激戰5個小時之後,二二八團二營營長冉德明率領全營,在炮火和數十挺機關槍的掩護下,再次率縱隊向高地衝去。他們追著呼嘯的炮彈,一直殺上了山頂,跳進了戰壕,與敵人扭在一起,拚在一起,展開了激烈的肉搏戰。

冉德明個子雖不高,但揮刀左砍右殺,勇不可擋,凡是與他交手的鬼子,都有幾分畏懼。才拚殺了10多分鍾,他手裏的大刀猶如神助,接連砍死了4個鬼子。

突然,一排機槍子彈掃來,冉德明的胸部、腹部被擊中了,他身子一顫,咬著牙,一連又劈倒了2個敵人。

血,在咕嚕咕嚕地往外冒。不知是自己絆倒的,還是被敵人踩倒的,他覺得渾身一軟,便一頭栽倒在敵人的屍堆中。

十多個日兵看到了,端著刺刀在冉德明身邊站了一圈,凶狠地全都盯住了這位令他們生畏的中國猛士。

“你奶奶的,想活捉老子?做夢!”

冉德明大吼一聲,翻身躍起,左右砍殺,又有兩個鬼子腦漿迸濺,喋血倒地。但是,冉德明終因身中6彈,站立不住了……

不大一會兒,冉德明被兩個士兵抬下了山。由於大量失血,他麵色蒼白,呼吸微弱。躺在擔架上,他吃力地睜開眼睛,拉著士兵的手,斷斷續續地說:

“我不行了……有三句話轉告軍長……一是請軍長……看看我的屍體;二是給我立一……塊小碑;三是不要……把我的死訊……告訴老婆孩子……,打完仗……把他們送回老家!”說完,氣絕。

冉德明是跟隨張自忠多年的老兵,在天津時曾任張自忠的衛士連連長,彼此親如手足,感情極深。張自忠得到報告後,立即飛馬趕來看望。

“冉德明,你在哪兒?”遠遠地看到了擔架,張自忠滾鞍下馬。

但是,此時冉德明已溘然長逝了!

“德明,我來晚了!”張自忠撫摸著冉德明血跡斑斑、彈洞累累的遺體,禁不住淚流滿麵,悲痛欲絕,“你放心,你的三件心願我都要辦到!”說完,緩緩地站起來,脫帽,低頭,默哀。

爾後,他像瘋了一樣,躍馬衝向前沿陣地,衝著一一四旅董升堂旅長吼道:“我限你在3小時之內,把茶葉山拿下來,否則,軍法無情!”

“請軍長放心,”董升堂也臉色鐵青,“我發誓今天要拿100個鬼子的狗頭,來祭奠冉營長!”

說完,董升堂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血,把棉衣往戰壕裏一扔,拿起駁殼槍,大手一揮,喊道:“二二八團敢死隊,跟我來!”

喊聲未了,他早已躍出戰壕,衝向山頂。在他的身後,緊跟著衝上來的數百個勇士。幾十挺機槍,一起噴吐出憤怒的火舌,向敵群猛掃。一百四十多個鬼子的腦袋,在勇士的槍口下裂開了。

凶狠的敵人,像一群發瘋的惡狗,不顧一切地拚死反撲。槍彈,密得像飛蝗遮日!

正當火燒眉毛的緊急關頭,二二三團、二二四團增援上來了。結果,董升堂僅用了1小時05分,終於攻下了茶葉山。

同劉家湖戰鬥相似的是:敵人在茶葉山遺棄的數百具屍體上,也沒來得及割下手指或者耳朵。

與此同時,高振三師長指揮的一八○師,向苗家莊的敵人發起進攻。國軍先在村外激戰,漸漸將敵人壓迫到村裏,開始逐屋逐巷地爭奪,戰況也很慘烈。東方破曉,敵人被擊潰,扔下了幾百具屍體,倉惶逃命去了。

至此,五十九軍終於將進犯臨沂的阪垣3個聯隊大部殲滅、小部擊潰,殘敵慌慌張張地逃到了顴縣、湯頭一帶。此役,張、龐兩軍共殲敵五千多人,其中五十九軍殲敵約四千人。日軍聯隊長長野一郎等數十名軍官被五十九軍擊斃,死傷軍官總計達二百多人。張自忠在致何應欽的電報中報告說:截止17日,日軍以載重汽車運回顴縣屍體約一百多車。敵在湯頭葛溝屢次焚化屍體,來不及運回者,僅是掩埋者達七八百具。

3月18日傍晚,徐州第五戰區長官部。

李宗仁站在無線電發報員跟前,直接口授著給蔣介石的電文。發報員的手指急速而果斷,“嘀嘀噠噠”聲飛躍高山深壑,飛躍村莊河流,向武漢統帥部中樞傳播捷報。

蔣介石讀完電報,大為欣喜。

夜深了,他顧不得去聽張群談會見汪精衛的經過,興衝衝地拿著放大鏡,在軍用地圖上找到了劉家湖、茶葉山、湯頭鎮,衝著它喜滋滋的直捶拳頭。

“五十九軍的張自忠,果然是一員勇猛善戰的虎將!”在耀眼的炮光下,蔣介石兀自站在桌前,不時興奮地晃動著他那特有的光禿禿的腦袋,漿洗得筆挺的軍服上的金肩章像魔術似地驅走了數月來的所有疲乏:臨沂之戰,開作戰以來殲敵之新記錄,大振了我軍之氣勢,有厚望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