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娉早就收拾好了,看不出什麼不同,走近細瞧才能看到她發紅的眼圈。聽雪站在她身邊,神定氣閑,仿佛在告訴楚若,這是她的功勞。
楚若挑了挑眉,對剛才的事閉口不談,隻放下他懷裏的東西道,“雲遊時意外所得,現在歸你了。”
見到盒子的形狀李嘉娉的心裏就有了幾分猜測,她捏了捏帕子,伸手打開了琴盒。
“此琴名為素音冰弦,音色鬆透響亮,頗有古韻。”楚若還在講,李嘉娉卻聽不進去了,她的注意力全被這把素音冰弦所吸引,數枚銅套在折射出微微光澤,琴麵上牛毛紋遍布,用手觸碰上去,似乎能感覺到它的滄桑。
“太貴重了。”李嘉娉收回手來,搖了搖頭。
楚若默了一會,“你很久沒彈琴了。”
“夫君不愛雅樂,白日間諸事繁瑣,久而久之,就生疏了。”李嘉娉輕描淡寫,關於焚琴一事絲毫不提。
“我見過的所有人中,你是最有靈性的。”楚若的話帶了惋惜,“那些人也比不上你。”
“妾慚愧。”說這話時,李嘉娉滋味難辨,她自學琴以來,聽過無數遍這樣的話,卻沒有這一次,讓她難受不已。
似乎是不滿意她的回答,楚若很久都沒再開口。一時間,就隻有樹葉簌簌抖動的聲音。
“你那夫君是個無能的。”楚若突然道,毫不留情,“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懂人情往來,隻知蠻勁。”
“先生。”李嘉娉嚇了一跳。
“朝中世家為大,司徒大人也是一員。寒門學士若想有立足之地,無非二者,交際與本事。他一沒本事,二不會籠絡人心,到頭來,混了個不上不下的位置。”說到這裏,楚若突然問起李嘉娉,“若是你,會怎麼做?”
“當朝喜風雅。”李嘉娉不假思索道,“投之以好。”
這話說出口,李嘉娉已經明白過來了,舊時在家中,父親待她和弟弟一視同仁,很多時候,她和弟弟一起坐在書房裏,聽著父親的教導。
父親總說,如果她是男子就好了。
“你很聰明。”楚若的眼裏多了幾分讚許,“為什麼不去試試?”
“我……”李嘉娉明白楚若話裏的意思,她像個孩子,看到龐大的巨人後,有著激動與害怕。
“你在怕。”楚若的話很輕,“也在猶豫。”
李嘉娉不說話了,她心裏有個聲音,在告訴她不要再聽下去了,你會萬劫不複,遭人唾罵的。
“伯牙並不隻是一個琴師,他還是政客。”楚若自顧自說起來,“這讓我想到另一個人,屈原,他是個詩人,他的離騷是在流放途中所作。”
“他為什麼被流放?”楚若還在說,“很簡單,政治衝突。如果……”楚若的話停了下來,將話題轉到另一個方向,“如果我是屈原,那麼,我是不高興的。”
“為什麼?”李嘉娉知道自己不該問,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
“首先,我是個政客,然後,我才是詩人。”楚若笑道,“我希望自己的豐功偉績能記載青史,而不是以一部詩歌流芳百世。”
“先生的話我不懂。”李嘉娉裝傻。
楚若笑了,比起那些笑容,這個笑容有幾分諷刺,它看穿了李嘉娉的偽裝,“對,首先你是個妻子,然後才是曾經的古琴大師。”
李嘉娉沉默不語。
“周歲禮我到不了場,這東西就給我兩個徒孫吧。”楚若自嘲,“一份作兩份,莫怪你師父一貧如洗。”
**
李嘉娉還是把琴帶了回去,那一晚,她坐在琴房裏,枯坐了一夜。次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時,她把素音冰弦收了起來。去給王梅請安,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繼續做著方家的兒媳,方宅的女主人。
隻有在深夜裏,她會從睡夢中醒來,細細嚼著楚若的話,然後合上眼,做著她的春秋大夢。
【任務進度已完成百分之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