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5章(1 / 3)

共南公路那個阻擋住地下水往下流的地方,人聲鼎沸,幾百名共城市東區和衛東縣那個鄉的農民們已經在這裏對峙第四天了,目前,人們的情緒就好像那還在上漲的水一樣,繼續上升著。

耿正捷還真是一個很有點辦法的人,他通過他的同學,從鐵道部隧道工程局借來一台最新式也最先進的隧道掘進機來,可以不損壞地麵的建築設施,從地下十幾米的深度挖掘隧道,而且可以一邊掏挖一邊用水泥預製管道加固。不要說一條橫向才幾十米寬的公路了,就是在城鎮居民區幾公裏十幾公裏的施工,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

當隧道掘進機這龐然大物“轟隆隆、轟隆隆”大搖大擺地開到共南公路共城一方時,共城東區的農民們高興壞了,好像迎接新媳婦進門一樣,立即燃放了一掛一萬頭的滿地紅火鞭,接著就把五顏六色的彩旗插到了這個龐然大物的周圍,好像共南公路這條巨蟒立刻就會被截斷一樣。

共城方麵這麼大的動靜怎能不驚動衛東縣的有關領導?當這台隧道掘進機一駛入共南公路,還沒有進入有爭議地帶,共城人還沒有來得及“扯旗放炮”的時候,神經高度敏感的人立刻就把電話打給了何曉河。何曉河不敢怠慢,一邊急急忙忙調集精兵強將(先是派去了抓農業的副縣長,後來又把常務副縣長也安排了過去)到共南公路去現場指揮,一邊又把電話打給了梁文秀向她緊急求援。

雖說“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但一向沉穩的梁文秀卻也並沒有亂了章法,她一邊嗬斥何曉河讓他沉住氣,一邊又給何曉河打氣,鼓勵他堅決按既定方針辦。她緊急叫來了公路局長,向他麵授機宜,讓他找出十條八條這條公路不適宜在路下作任何施工的理由,阻止隧道掘進機開工。把這些工作安排完後,仔細想想,她仍然不放心,可又說不出不放心在什麼地方,於是,就讓秘書小姚打電話把晁陽華叫了過來,讓她把其他的工作先放下,陪同自己一起處理共南公路問題。晁陽華當然知道,市委書記是一定要借共南公路問題迫使龔克亮和共城市就範的。這突然間出現的地下水事件,好比是正瞌睡時送來的枕頭,讓市委書記偷偷在心裏樂了兩天,她怎能不充分地把這天賜的良機利用足、利用好?“官大一級壓死人哪,站在人家的屋簷下,怎能不低頭呢?”晁陽華在心底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她無限同情龔克亮,她也知道龔克亮是正確的,可她身不由己。

西北風雖說很冷,但風力並不大。隧道掘進機上那十幾麵彩旗在初冬空曠的原野上迎風招展、獵獵飄揚,反倒給這一派肅殺之景帶來了不少活力。

衛東縣的那上百名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很有點奮不顧身的氣概,特別是五六十名年紀都已超過六十歲的老大爺和老奶奶們,他們一字排開,麵朝著北方,一個挨著一個坐在共南公路共城一側的路邊,看著隧道掘進機。他們迎著寒風,溝壑縱橫的皺紋,此時仿佛更深了、更多了。他們中間,不少人已經在不住地咳嗽了。他們麵無表情地或坐或躺或臥在那個稍微有點陡的公路斜坡上,兩隻昏花的眼睛也不看那台隧道掘進機,旁若無物的神態真是達到了一種天人合一的高境界,大有要想開機就從我們身上軋過去,誓與公路共存亡這種舍生忘死的凜然之氣。

耿正捷兩隻手插在他那件看起來已經陳舊了許多的軍綠色大衣的口袋裏,不時地在共南公路上踱著步子。剛毅的臉上,眉宇間擰著一個疙瘩,眼睛不看任何人,低著頭好像隻看自己的兩隻腳。他沒有戴帽子的習慣,寒冷的北風吹動著他的頭發,他那雙黑色的皮棉鞋上沾滿了泥土,顯然,這是他去察看被地下水淹沒的麥田所沾上的。從他不時地在公路踱步的情況看,他似乎有些焦慮不安。

共城市的這一方,除了請來的隧道掘進機以及那十幾個要開機作業的人是精兵強將外,其他的上百名農民也是個頂個的身強力壯。人人手中不是拿著鐵鍬就是拿著钁頭,那種摩拳擦掌、嚴陣以待的神態,就好像是一支一級戰備的部隊,在聚精會神地等候著指揮員的一聲令下,就要橫槍躍馬去衝鋒陷陣似的。

耿正捷已經和衛東縣抓農業的副縣長以及常務副縣長嚴正地交涉過了,當然,不僅要在公路下開挖隧道,還要在衛東縣境內開挖一條能夠常年流水排水的明渠,至於給衛東縣農民造成的損失,仔細計算後,共城市會逐年給予彌補。然而,老耿的要求遭到了衛東縣的這兩位負責人的嚴詞拒絕。至於理由,那是現成的,不管你的彌補多也罷、少也罷,農民不願意,縱然你說破嘴唇也無濟於事。

衛河市的公路局長來到現場後,看也不看共城市東區那一片被地下水淹沒的麥田裏已經結起的薄薄一層冰,聽也不聽共城市東區農民代表們的意見,在和耿正捷見麵後,比那結起的冰還冷地扔過來一句話:“任何單位任何個人,不經批準擅自在公路下進行任何施工,都將以破壞國家交通要道論處,嚴懲不貸!”其態度之強硬,其話頭之嚴厲,都讓人忍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