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正捷卻並不買晁陽華的賬,他把頭朝著那一大片被淹沒的麥田一扭,直言不諱地說道:“我不理解。這麥田被淹成這樣不是一天了,共城市去找市委市政府反映要求解決這一問題也不是今天才開始的吧?如果我們兩市縣能夠解決了這一問題,去找你們市委市政府幹什麼?要我說,如果市委市政府真想解決這一問題,把你們的意見端出來就是,不然的話,一旦真有不光彩的一筆,首先應該是算在市委市政府頭上。誰讓你們是這兩市縣的領導呢?”
晁陽華的臉色非常難看。
何曉河見狀,連忙說道:“耿書記不要……”
耿正捷插話糾正道:“副書記。我是耿副書記,請不要叫錯了。”
“喲,那是記憶出了問題,在我的印象中老耿好像就是書記嘛。”何曉河的話裏明顯地帶著幾分揶揄。他不容耿正捷再說話,接著說道:“晁市長說得對,這件事確實屬於咱們縣市兩家的事情,事情嘛,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如果雙方負責人能夠很好地協商一下的話,也許事情到不了現在這樣的程度。不要說用不著市委市政府領導來操心掛念的,恐怕也用不著興師動眾讓雙方的老百姓到這個寒風刮得拴不住猴的地方來頂風亮膘了,對不對?”
這不但拍馬溜須,而且還是明顯地文過飾非、推脫責任。張新鳳聽不下去了,她雖說在盡量地壓住心中的怒火,但話一出口,那火氣還是直往外冒,她臉色一黑,輕聲質問道:“何曉河縣長,你的記憶看來是真的出了問題了。這件事共城方麵從來不敢認為它是小事,三天前,‘地下水’剛剛淹沒了共城的麥田,本人,也就是共城市的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張新鳳,就代表著共城市方麵,親自到衛東縣的縣長辦公室找過衛東縣政府的縣長何曉河同誌,就共城市的麥田被淹以及‘地下水’以後的流向問題,鄭重地進行過交涉。所談的話現在還言猶在耳,何曉河縣長現在怎麼能說共城市方麵的負責人沒有去和衛東縣方麵協商過呢?”
“噢,有這事嗎?”在張新鳳言辭鑿鑿的質問下,何曉河拿出一副無賴的嘴臉笑著說道,“我怎麼就沒有印象呢?你過去不是有事沒事常來找我玩兒嘛,說不定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我玩兒的呢。至於是不是談過麥田被淹的事情,我真的記不清了。張副市長不會也記錯吧?”
這件事晁陽華當然知道,但此時她卻不能出麵作證,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低下頭裝作擦眼睛。
張新鳳憤怒已極,用極為鄙視的目光掃了晁陽華一眼,又用嘲諷的口氣對何曉河說道:“咱們女同胞有時候確實不主貴,缺少了一點能夠硬的東西,到關鍵時刻就是硬不起來,這當然是女同胞的可悲之處。可是,如果一個男子漢,辦過的事情說過的話,轉過身就能背著牛頭不認賬,他就比無賴還無賴,比軟體動物還要軟體。”張新鳳說到這裏,似乎意猶未盡,想了想,用一句非常文明卻又非常解氣的話說道:“我相信,這樣的男人,縱然還是男人,可他絕對不可能再站到那兒撒尿了。何曉河,你說呢?”
“他肯定還會站在那兒撒尿。不相信的話,他將來會讓你親自鑒定一下。”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既然把質問的話已經問到了當麵,何曉河的無賴相也就用不著再繼續藏著掖著了,他把頭一揚,用手把朝後背著的頭發往上一按,帶著幾分自豪、大言不慚地說道,“張新鳳,你算老幾?你還是個……”本來他想說出一個不大恭敬的字眼來,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回去,因為不僅僅站在麵前的晁陽華是女人,就連他的頂頭上司梁文秀也是,要是這話說出來,這禍可就惹大了。於是,他稍微一停,接著又說道:“按理說,這兩個縣市的事情應該由兩個縣市的負責人來協商解決,不要說你是個女人,就算你是個男的,你不也是個副的嗎?”說到這裏,他不懷好意地看了一眼耿正捷,也用嘲諷的口吻說道:“關於這一點呀,你應該好好向耿副書記學習學習,耿副書記可是什麼時候也沒有忘記過自己是個副的。耿副書記,你說對不對?”
“無恥之徒。”耿正捷在旁邊早就氣得臉紅脖子粗了,如果不是因為涉及兩個市縣的公事,他說不定早就把巴掌狠狠地甩到何曉河的臉上了。此時,他強忍著自己的心頭之火,眼睛直愣愣地看了看衛河市的副市長晁陽華,對著何曉河問道:“何曉河縣長,已經三四天了,共城市淹沒了多少麥田,大家都看在了眼裏。而且,地下水還在往上冒著,兩個市縣的老百姓還在這裏焦急地等待著。如果還有一點人味兒的話,就不要在這裏扯淡了。現在,既然代表衛河市政府、也代表著衛河市委梁文秀書記的晁陽華副市長就在這裏,我和張新鳳副市長就再問你一句:這條原來就在衛東縣的河道能不能恢複?這幾千年前就從那裏流淌的地下水現在能不能還從那河道裏流出去?”
這耿正捷雖說是從基層一步步幹出來的幹部,但因為原來就是大學學曆,況且平時又注意學習,人看起來粗獷豪放一些,不過這話說出來卻也很注意詞句的組織,現在,當著晁陽華的麵,他把實質性的問題一點也不含糊地問到了何曉河的臉上,那“原來……”那“幾千年前……”之類的字眼直噎得何曉河瞠目結舌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