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單個到的,還是碰巧一齊到來的,坐在辦公桌後的梁文秀都是抬起頭例行公事地笑笑,然後用手指指沙發,讓他們先坐下,秘書小荷接著就微笑著送過來茶水。他們知道,在梁書記的辦公室裏,任你是天王老子,也是不準抽煙的。這一不成文的規矩,不僅僅是衛河市的市直幹部們無人不曉,就是衛河市四區八縣的幹部們也是無人不知的。至於那些人是不是有機會到書記的辦公室裏坐一坐,那是另外的事情。
一直等到最遠的共城市的代理市長龔克亮滿頭大汗急匆匆地趕到後,梁文秀沒有再往沙發上讓座,小荷也沒有再送過來茶水,梁文秀從辦公桌後邊走了出來,用公事公辦的笑臉對大家說道:“所有要到的人都到了,咱們今天開一個現場辦公會,我已和曹市長聯係過了,今天這個會議是我代他召集並且主持。現在,請各位到樓下上車。”
市委辦公樓下,一輛中型麵包車已經停在那裏整裝待發了,司機早就坐在駕駛員的位置上等候著。雖說梁文秀從來沒有說過不讓司機師傅們抽煙,但是,當市委辦公室的司機師傅們知道是梁書記用車時,無論資格多老、無論煙癮多大,都自覺地不再抽煙。
梁文秀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指揮著司機師傅開著車從市委樓下出來,直朝衛河市的西北方向——共衛公路駛去。
共衛公路衛東段上的繁忙景象超出想象。
從寬闊的西環城公路上一開出來,麵包車就進入了大小汽車組成的巨龍之中。因為國民經濟突飛猛進,現在國內汽車的保有量確實也在呈幾何數字遞增,國內廠家生產的、國外進口的,大的、小的,重型的、輕型的,轎車、麵包車、客車、貨車,甚至農用三輪車、手扶拖拉機,以及自行車、摩托車,都在這個長長的車流裏流動著。或長、或短、或高、或低的汽笛聲,此起彼伏。
沒有了警車開路,在這條既可以順開也可以逆行、秩序混亂的城鄉公路上,十多公裏的路程麵包車行駛了整整一個多小時。車上的人到了現在還不知道梁文秀要帶他們去哪兒現場辦公。除了共城市的龔克亮有點幸災樂禍想讓普天之下的人們都嚐嚐這條幾乎是斷頭路的滋味外,別的人都耐著性子,閉著眼睛仰在後靠背上打瞌睡。
梁文秀問司機師傅:“這條路平時也是這種情況嗎?”
司機師傅一邊小心翼翼地開著車,一邊毫不隱諱地說道:“是啊!也許今天這情況還算比較好的了,要是遇到這路上哪個村莊逢集或者有(交流)會,再不然要是誰的車不小心被碰住了掛住了,這一堵能堵得整整一條路都走不動。我們車隊的司機們最怕走這條路了,大家平時都說:寧願多走三十公裏翻座山,也不走這十多公裏衛東線。”
“哦,寧願多走三十公裏,也不願走這十多公裏路。”梁文秀好奇地問道,“除了路窄外還有沒有其他原因?”
“主要就是路窄。”司機師傅倒也直爽,並不攀扯什麼,實事求是地說道,“因為路窄,就會出現很多意想不到的問題,而一旦在這裏出現問題,可件件都是閻王爺的胳膊腿。”
梁文秀聽不懂了:“件件都是閻王爺的胳膊腿,什麼意思?”
“麻纏呀!”司機師傅笑著回答。
“哈哈,哈哈!”原來這是一句既調皮又恰當的歇後語,車上的人全都笑開了。他們並沒有睡著。大概當官能夠當到他們這個位置上,恐怕全都是城門樓上的麻雀——見過世麵的。眼前的這種景象不好發表意見,不定哪句話捎帶到誰,就把誰給得罪了,何必呢?禍從口出,這是至理名言。
大家笑過後,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懂還是想借機了解情況,梁文秀就又問道:“不就是路窄嘛,還會有什麼問題出現?”
“一個路窄,會出現的問題那可就多了。”反正車速怎麼也快不起來,司機師傅也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走這種城市與城市之間的公路,我們司機們誰都頭皮發麻,在這種狹窄的路上,交通秩序是最混亂的了。前一段時間,就在這條路上還流傳著這麼幾句順口溜,我記得是這樣說的:
大老爺(大貨車)理直氣壯,
二老爺(拖拉機)搖搖晃晃,
三老爺(小手扶)當仁不讓,
四老爺(毛驢車)見縫就上,
五老爺(摩托車)橫衝直撞,
小孫子(自行車)手提肩扛。
狐老爺(警車)警報拉響,
官老爺(奧迪以上)無限風光。
雖然司機師傅在說到最後時稍微打了個結巴,但他在念完這段順口溜時還是解釋說:“其實,領導們出去都很忙,事情都很多,要是路寬了,不用警車開道了,後邊這種情況也就沒有了。”
梁文秀聽了這句狗尾續貂般的解釋沒再說話,車上的其他人似乎也都沒再說什麼,不過,肯定每個人都在想著什麼。
麵包車走走停停,一個小時還要出頭的時間終於走完了這段僅僅隻有十多公裏卻非常讓人感到窒息的路程。梁文秀讓司機師傅把麵包車停在了一個讓全車人都眼前為之一亮,或者說讓全車的人胸懷都為之一開、都能夠長長舒暢地大吸一口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