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光知道這些還是不行，你需得身體以力行，這樣才是真正的做到。”劉秀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殿內人都是一愣。
t也不知他在殿外站了多久了。
t劉陽起身揖禮：“諾，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t劉秀撫了撫他的頭，溫和地道：“去好好學，父皇空了便要考你。”
t陰麗華笑著接口：“若是學得不好，你便等著你爹揍你吧！”
t劉陽抬頭笑了，露出一排小白牙，大聲道：“諾！”
t建武十年七月，宣恩侯陰就喜得一子。陰麗華大喜，將之前親手做的孩子的小衣物收拾了一包，便要央劉秀準她出宮。
t劉秀又豈會攔她？著了中黃門備好軿車，讓她帶上幾個孩子，便直接去了宣恩侯府。
t等她到宣恩侯府的時候，陰識和陰興兩家人業已到了，一眾人恭恭敬敬揖了禮，陰麗華將幾個孩子留在正堂，便與虞氏和陰興的夫人沈氏一道看孩子。
t才剛出生的孩子身上還帶著粉紅，喜得陰麗華將孩子抱在懷裏親了又親。
t陰?這一脈的香火總算沒有斷。
t她拍了拍枝兮，點頭笑，但卻沒能說出一句話。
t枝兮卻是明白的，還以微笑，看著孩子道：“便請貴人為這孩子取個名字吧！”
t陰麗華低頭看著懷裏眉目好看的孩子，笑，“瞧這孩子容貌豐儀，眉目間倒是有幾分?兒的影子。《詩經》說‘子之豐兮，俟我乎巷兮’，就給這孩子取一個‘豐’字吧！”
t“陰豐？”虞氏念了一句，拍手笑，“倒是個好名字！”
t沈氏忙附和道：“夫君常說貴人最是才華出眾的，今日單單豐兒的這一個名字，便是盡夠了。”
t陰麗華暗笑，這沈氏倒是個會說話的，隻是可惜沒人有比她更清楚，她的那個弟弟是從來不會誇她一字半句的，更別說是常誇她才華出眾了。
t虞氏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陰麗華，笑著道：“這仔細看，豐兒長得倒是像姑姑呢！”
t沈氏也湊過去看了又看，道：“可不是，瞧瞧這小鼻子小嘴，可不就是像貴人！”
t陰麗華也湊過臉去瞧，仔細看了半天，笑，“侄子像姑姑，這可不是再正常不過的？還都說慶兒像我呢！”
t“像貴人才好，借了貴人的福氣了！”
t“我若真有福氣，便都給這孩子吧！”
t屋內眾婦人都賠笑。
t回到正堂，劉義王和劉陽等人已被陰躬領著出去玩了。正堂奴仆也都盡數被遣了出去，隻留他們兄妹四人。
t“四皇子的聰慧敏銳已初現端倪，我們著意栽培，陛下有意縱容。貴人過多的不必做，隻消好好在宮中待產，照顧好六皇子和兩位公主即可。”陰識的聲音淡淡，帶著幾分囑咐的意味。
t陰麗華點頭，“大哥不必為我擔心，這個我知道的，”說著又笑，“前幾日我考了陽兒《中庸》，這孩子學得不錯，讓大哥費心了。”
t“我自己的外甥，費心本是應當的。”
t稍遲疑，陰麗華才又道：“陽兒還太小，我總是不想他太過早熟。”六歲，放到現代，也才讀小學，正是招狗逗貓惹人嫌的年齡。可是她的陽兒，卻因為身為她的長子，而過早地參與進了後宮的爭鬥裏。
t陰就插口道：“姐姐，如今除了二哥，我們都不在宮中行走，那日姐姐在長秋宮跪了半日，可知道我們……”稍緩了口氣，“六歲已經不小了，該讓他知道後宮爭鬥的殘酷了。”
t陰麗華瞪他一眼，“你六歲的時候貓狗都嫌，還是個混世的小魔王呢！你懂得什麼了？”
t陰就摸了摸鼻尖，沒有再說話。
t陰興冷冷地道：“我們可以不爭，但陽兒卻不能不爭！”他的眼神一點一點地變得淩厲冷凜，“別忘了，姐姐雖受寵，但終究不是正宮！陽兒和義王縱是再受陛下寵愛，他們也是庶子庶女。若陛下百年之後……難道戚夫人和趙王如意的下場，還不夠姐姐警惕的麼？！”
t陰麗華臉色一點點變白，陰興說的這些，她怎會沒有想過？又怎會不知道？不過是她一直不敢想罷了！
t早立的太子，不受寵的皇後；盛寵不衰的貴人，極受聖寵的皇子……如今的形勢跟高祖時期何其相像！
t子為王，母為虜。終日舂薄暮，常與死為伍。相離三千裏，當誰使告女？
t她亦為母，當時的戚夫人，究竟是用怎樣的一種心情來唱這首歌的呢？微歎，搖頭笑，“現在和當年雖很相像，但終究不是當年。他不是高祖皇帝，我亦非戚夫人。他雖寵愛陽兒，但誰敢保證他一定會為了陽兒而改立太子？畢竟明史有鑒，當年高祖為改立太子鬧到那等地步，卻也終究沒能成功，最後反而害了戚姬母子。他也是帝王，這些，他不可能不思量掂量。”
t“你說得對，這些他不可能不思量掂量，”陰識閉目，淡淡地道，“但是貴人可曾想過，陛下將四皇子交由我們來教的目的是什麼？自來帝王防外戚，但他不但不防，反倒要我們陰氏一門三王侯。這其中，除去他對貴人的愧疚之情外，還又摻雜了些什麼？貴人可想過？他如此大肆封賞陰氏一門，難道就不怕將來太子登基後，陰氏被連根拔起？隻要太子登基，我們這個四皇子的母族，又要如何保四皇子平安無虞？”
t陰麗華沉默不語。陰識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太早之前不敢說，但至少在建武九年寫下那道詔書之時，劉秀已然動了別的心思了。單看劉秀這幾個月以來的態度……她的心重重跳了兩下。難道這就是他釋放出來的信號？
t自宣恩侯府回宮後，她單獨拉了劉陽到偏殿，輕輕問他：“陽兒，太子哥哥平日裏對你好麼？”
t劉陽想了想，道：“太子哥哥待兒子不差。”
t不差？是不是既不好，但也不差的意思？不受寵的太子，和受寵的庶子，關係怎可能會好？
t“那你二哥哥和三哥哥呢？”
t“他們自然是不喜歡我的。父皇喜歡我，他們便不會喜歡我，這個兒子明白的。”
t“那他們不喜歡你，不同你玩，你會傷心麼？”
t“我為何要傷心呢？我又不稀罕他們喜歡，我也不喜歡與他們玩！隻要父皇喜歡我就好了。太子哥哥和他們一樣，都比我大，但是父皇最喜歡誇獎的，卻隻有我一個！”小小的臉上，透著一絲掩不住的得意。
t“父皇的誇獎，真就如此重要麼？”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兒子的小臉，不錯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
t劉陽點頭，看著母親，說得極其認真嚴肅：“父皇的誇獎自然是最重要的，兒子想要一直得到父皇的誇獎，超過太子哥哥！”
t陰麗華心裏微震驚了一下，又慢慢地問：“你為何想要超過太子哥哥？是誰與你說了什麼嗎？”
t劉陽搖頭，“沒有誰跟我說什麼，是兒子自己想超過太子哥哥的。兒子隻想讓父皇看到，太子哥哥會的，我也會；太子哥哥能做的，我會比他做得更好！”
t“為……你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t“因為，”劉陽抿了抿小嘴，目光中露出了一種小小的，男子漢大丈夫的堅毅，“隻要父皇一直喜歡我，我便能保護娘不被旁人欺負了！”
t陰麗華怔怔地看著雖然嚴肅、眉宇間卻掩不住神采飛揚的小臉，沉默許久。
t自從長秋宮那件事發生以後，這個孩子似乎一夜間長大了。
t七月流火，天還是極熱的，次日一早，陰麗華帶著孩子們去長秋宮請安，卻恰巧看到郭聖通麵前的長案上擺了許多的葡萄與桃子。
t看到他們進來，郭聖通淡淡地笑，“貴人坐吧。”說著吩咐了一旁的眉心將桃子與葡萄分了給劉義王和劉陽幾個孩子吃。
t但因果子少，便是兩個孩子的放在一處吃，劉陽和劉輔坐在一處，劉陽伸手要捏葡萄來吃，但劉輔卻先一步搶去了吃，邊吃還邊得意洋洋地看著他笑。
t劉陽眉目間帶了些可憐狀，伸手又要去捏另一粒，不想又被劉輔搶了去，最終隻好拿了唯一的一顆桃子在手裏，卻怎麼也不肯吃，仍舊時不時地望一望那一串紫紅色的葡萄。
t陰麗華冷眼瞧著，卻在劉陽飛快地抬眉看她時，在孩子的眼睛裏看到了一抹狡黠的笑意。她抿了抿嘴角，麵上不動聲色。
t郭聖通顯然也注意到了兩個孩子之間的爭奪，對陰麗華笑了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就知道胡鬧。”
t陰麗華賠笑，並不多話。
t一直到回了西宮，劉陽才笑眯眯地將那顆桃子拿出來交給習研，並囑咐道：“習姑姑要洗幹淨些。”
t這時，劉義王也笑嘻嘻地自袖袋裏拿了一顆出來，遞過去，脆聲道：“習姑姑還有這一個，也一道洗了拿來給娘吃！”
t習研笑著接過，道了聲：“諾！我的大公主！”邊說還邊向陰麗華笑，“瞧瞧，咱們大公主和四皇子是多孝順的孩子啊！”
t陰麗華笑她：“哪個孩子在你眼裏不是最好的？”說完拉過劉陽，問他：“你是真想吃葡萄呀，還是你方才是有意那樣做的？”
t劉陽抿嘴笑，“昨晚父皇便拿了葡萄和桃子過來，兒子早吃過了，不過是看昨晚娘沒有吃桃子，便想拿來給娘吃。”說著又得意地，“二哥哥向來喜歡與我爭，我若要什麼，他必然會與我搶。果然，我一拿葡萄他便與我搶了，那桃子自然也就是我的了！”
t陰麗華瞠目，這個孩子，到底像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