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良娣快起吧。”
t“謝母後。”剛要起身,習研便已上前扶住了她,她忙笑,“多謝習姑姑了。”
t習研低眉,不卑不亢地笑,“良娣真是折煞奴婢了。”
t等太子妃坐好,陰麗華才麵帶笑容地道:“你如今是雙身子了,就不要來這麼勤了,你和太子的這份孝心,我記著呢!你好好將養著才是正經的。”
t“諾。”太子妃偷眼看她,話語間越發地恭謹小心,“母後體恤兒臣,兒臣心中感激。但於母後身旁盡孝,原是兒臣的本分……”
t陰麗華微笑著打斷了她,溫聲道:“你這是頭一胎,原本就該好好養著。皇孫才是最重要的。”
t“諾……”
t她還要說什麼,劉禮劉這個時候卻跑了進來,拉著陰麗華的手笑,“母後快去看,六哥哥和七哥哥在打架!”
t陰麗華皺眉,“真是越來越胡鬧了!”正要起身隨禮劉去,卻看到太子妃仍舊沒有離開的意思,便道:“良娣先行回去吧,以後每逢初一、十五來看看我就行了,養身子要緊。”
t太子妃動了動嘴角,稍遲疑了一下,最終垂首,“諾。”
t並非陰麗華不喜歡這位太子妃,說來說去總也不離太子,句句都想探她的話,著實讓她不喜。她曾明確說過,朝堂上的事,她不懂,亦不關心,她們婦人不該多問這些。但這位太子妃當麵應了,往後卻依然故我,她應付得久了,難免心煩。
t且又加之大女兒義王的婚事在即,她心頭悲喜參半,也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應付這太子妃。
t劉義王今年已然十七歲了。雖然已經多留了女兒兩年了,但是女兒大了,也終歸是要嫁人的。那一夜,劉秀與她商量著:“我已向梁統露了些口風了,過兩日你招梁統的夫人入宮吧!”
t陰麗華不樂意了,“你怎麼就這麼想著女兒早點嫁啊!再等兩年不行麼?”
t劉秀歎:“你當我這個做爹的不想再等兩年麼?你看看咱們這個大女兒的心,可還在宮裏?”
t陰麗華氣餒,她如何不知道她這個大女兒的心已不在宮裏了,連習研都說,義王現在的模樣,就與她當年滿腦子想著劉秀時一模一樣!整日魂不守舍的,就盼著見那梁鬆一麵。
t她想著不禁心下恨恨,忍不住口中罵:“真是個小白眼狼!我養了她十幾年,怎麼就不見她這樣魂不守舍地舍不得她娘啊!女生外向,說得一點都不假!”
t嘴裏雖這樣罵著,但也心知女兒的婚事不能再拖。義王拖著倒是不怕,但館陶公主劉紅夫在去年時已辦了及笄禮了,多少人虎視眈眈看著呢,她可不想耽誤了她,而落了人的口實。
t劉義王這些年與梁鬆走得近,梁家人自然也是心裏有數的,她與劉秀露了口風後,此事也便順理成章了。之後,劉秀下詔賜婚,舞陰長公主劉義王下嫁梁鬆。
t就在陰麗華費心給女兒準備婚事的時候,朝堂又傳來消息:河南伊轄下原武城單臣、傅鎮等聚眾發動了叛亂,劫持官吏,自稱將軍。劉秀遣太中大夫、朗陵侯臧宮率兵包圍原武城。非但屢攻不克,反倒損兵折將,傷亡慘重。
t“河南尹為京畿重地,怎會發生妖言惑眾之事?而且……”陰麗華想了想,“十七年時,那個李廣自稱‘南嶽大師’,也是妖言惑眾。這是為何?”
t劉秀搖頭嗤笑,“一個維汜罷了!”
t“維汜?”陰麗華皺眉,“此人不是已經死了麼?”
t這個維汜,當初便是廣招弟子,造謠惑眾,並自稱神仙降世,後終自食其果,坐罪被誅。但由此人引發的後果便是其弟子李廣揚言維汜已羽化成仙,用以惑眾。建武十七年時,李廣結其黨徒,攻陷皖城,殺死皖侯劉閔,並自稱“南嶽大師”。
t劉秀派張宗率兵數千人前去征討,但卻被李廣所敗。於是便又派馬援調兵一萬人征剿,最終砍了李廣的腦袋。
t那段時間陰麗華正處於失去劉衡的悲傷情緒中,對這些並未有太多關心。
t“此人是死了,但其弟子,卻並未盡除啊!”
t“你是說……這單臣、傅鎮之亂,仍是李廣之事的後續?”
t劉秀笑,“區區兩名妖賊,翻不出大天來。”
t隻是,雖翻不出什麼天來,卻也給他們製造了些麻煩出來。
t臧宮在原武城屢攻不克,終究有損朝廷威嚴,亦容易讓單臣、傅鎮二人借機大肆蠱惑人心,挑唆誆騙其信徒。
t劉秀召諸公卿、諸侯、諸藩王一起至大殿商議對策。諸臣都提議以重金懸賞,但獨獨東海王劉陽認為此計不妥,提議圍城之時露出缺口,用以誘敵。
t劉秀點頭應允此提議。
t劉陽回西宮時,陰麗華問他:“你是怎麼想到這個辦法的?”
t劉陽理所當然地道:“當年昆陽大戰時,父皇有意遺書信以詐敵,兒子也是學父皇罷了。”但看陰麗華一臉無奈的樣子,又笑道,“娘,你想啊,妖言終究是妖言,可惑眾一時,但卻惑不了一世。朗陵侯已圍城這麼久了,城中必定人心惶惶,悔者頗多,其堅守之勢必然不能長久!”
t陰麗華恍然,“所以你想讓他們自己逃跑?”
t劉陽點頭,“隻要稍緩其圍,讓這些人見到有逃亡之機。一旦那些信眾逃亡潰散,則一亭長足以擒矣!”
t陰麗華一臉驕傲,拍拍他的額頭讚歎:“我兒真聰明!”
t劉陽一改聰明冷靜之相,無奈地道:“娘,我不是小孩子了!”
t陰麗華改為揉他的臉,“你就是長到一百歲,在我眼裏也還是小孩子!”說著又想起來,問:“當時太子可在?”
t“在。”
t陰麗華點點頭,沒有說話。
t果然,漢軍一撤,賊軍立刻出城四散而逃。
t四月,按照東海王的計策,臧宮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原武城,誅賊首單臣、傅鎮。回宮後論功行賞,臧宮升任城門校尉。
t而另一邊,遠征交趾尚未還朝的馬援統領大小樓船兩千餘艘,戰士兩萬餘人,進軍攻打九真賊人征側的餘黨都羊等人,從無功至居風,斬獲五千餘人,嶠南悉平。
t至此,持續近兩年的交趾之亂,才算是徹底平息。
t似乎是趁興,四月二十五,劉秀突然下詔,將原趙公劉良的嫡子劉栩、齊公劉章、魯公劉興都由公晉封為王。
t這似乎是一個信號,又似乎是劉秀的隨興所至。
t那一日來西宮問安時,蒼白著眉眼的劉彊終於忍不住向劉秀提出:自願退讓皇太子之位,而就藩國。
t劉秀稍作遲疑,未曾直接答複他。
t是夜,劉秀突然與陰麗華商量:“給陽兒改個名吧?”
t陰麗華不解:“陽兒這個名字都叫了十幾年了,好好的為什麼要改了呀?”
t劉秀慢慢地道:“當初惡日產子,五月陽盛,為避凶驅禍才為他取一‘陽’字,將來這孩子要繼統大統,‘陽’字總是不好,索性便給他改一個名字吧!”
t陰麗華想了想,“那就……給他取一個‘莊’字吧?”
t“臨之以莊,則敬……”劉秀點頭,“‘莊’好,端敬肅重,這孩子必然能當得起這個字。”
t建武十九年六月二十六,劉秀廢立太子,詔曰:“《春秋》之義,立子以貴。東海王陽,皇後之子,宜承大統。皇太子彊,崇執謙退,願備藩國,父子之情,重久違之。其以彊為東海王,立陽為皇太子,改名莊。”拜太子舅陰識守執金吾,陰興為衛尉,皆輔導皇太子。
t此詔頒布,朝堂內外皆沉默無聲。
t劉秀這麼多年的用心,扶持著劉陽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自廢掉郭聖通之後,朝局便已發生了變化。郭聖通既廢,劉彊立於皇太子之位,便是極為尷尬了。劉秀的最終用意,朝中上下誰都能看得出來,但郭氏一黨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t隻因為撼陰氏母子易,但撼劉秀卻難。否則一直力挺郭氏母子的太傅張湛也不會無奈辭官。
t陰麗華撫著良心說一句,自建武二年劉彊坐上這個皇太子之位至今十七年,雖無太多樹建,但也絕無大過。太子之位被廢,亦實屬被郭聖通所累,怨不得他。但是沒有辦法,郭聖通既然被廢,落此下場,那她陰麗華就絕不可再容劉彊繼續在皇太子之位上坐下去或將來繼承大統。
t顯然,廢後之後,讓劉彊繼續坐在太子之位上或將來讓他繼承大統的後果,劉秀是最為清楚明白的。隻要不想他們母子將來死於劉彊之手,那麼廢太子便是勢在必行之事了。
t扶植劉陽的勢力,剪除******,這些事都是他一手運作,從頭到尾,除了為劉陽改名字外,他沒有與她提過隻言片語。
t陰麗華知他心意,亦是從頭到尾一句都不過問,如同過往的那些年一樣,完完全全信賴著他,任由他來打點她往後的人生路。
t他們之間經曆了這麼多年,才重新回到夫妻的身份,隻是愛情早已轉化為親情,他們彼此需要,相互扶持,如今隻想要慢慢攜手走完餘下的這段人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