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沉屙托孤(1 / 3)

劉莊既做了太子,那往後讀書的師傅便要好好尋了。陰興到宮裏時,陰麗華問陰興可有好的人選?陰興隻說了一個名字:桓榮。t陰麗華對此人不甚了解,陰興道:“此人現在大司徒府任職,少時曾遊學長安,習《歐陽尚書》,事博士朱普。朱普去世時,他到九江奔喪,負土堆成墳。因留在九江為師守孝,而授徒數百人。王莽失敗後,天下大亂。榮抱其經書與弟子逃匿山穀,雖常饑困而講論不輟,後複客授江淮間。”

t陰麗華點頭讚歎:“此人德高。”

t陰興道:“皇後說的對,為太子殿下選授儒學師傅,必要有德之人方才可,桓榮德才兼具,堪得此任。”

t“那大哥……”

t陰興瞪她,“執金吾雖不好做,但為了太子,我們也絕不會授人以把柄的。越是這個時候,我們便越是要自抑。”

t陰麗華笑,“這麼多年我們做到這一步不容易,郭氏一黨定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陰家受人詬病已成必然……難為你和大哥了。”

t陰興淡淡地道:“我們沒有什麼可難為的,隻要你和太子好,便夠了。”

t是夜,陰麗華向劉秀薦桓榮,劉秀丟了竹帛笑,“你與我想到一處了,桓榮我是早已選定了的。”

t陰麗華抿抿嘴角,斜睨他,“原想要你誇一誇我,你可倒好,倒是先把自己給誇上了!”

t劉秀挑眉,“原來你喜歡聽人誇讚啊?”

t陰麗華湊近他,麵帶不屑地道:“難道你不喜歡?”

t劉秀沉吟,稍頓,慢慢地道:“那你誇一誇我吧!”

t陰麗華撲到他身上揪他的胡子,笑眯眯地道:“早就不是當年的美男子了,你如今是糟老頭一個,又有什麼可誇?”

t劉秀摟著她順勢滾到床內,雙手在她身上摩挲,低聲:“嗯,我已是糟老頭一個,但夫人卻仍是貌美若當年啊……”

t陰麗華輕聲笑,手探進他衣內慢慢地撫摸著,滿意地點頭,“你也不老……”

t糾纏低吟時,陰麗華昏昏沉沉地想,其實劉秀才是最固執的那一個。她得立皇後兩年,他始終喚她夫人,而不是皇後。

t“皇後”這兩個字,被郭聖通占據了十六年。

t所以,他不喚她皇後,隻喚她夫人。

t夫人,平凡夫妻,最是樸實親切的稱謂。比之皇後,她不知道有多喜歡他這樣叫她。

t太子之事告一段落,劉義王的婚事便被提上了日程,三書六禮,一切由宗正主辦。

t建武二十年二月底,舞陰長公主劉義王下嫁梁鬆。置公主府,公主家令、公主丞、公主主簿、公主仆、私府長等一應配製俱全。

t劉秀對於大女兒劉義王的寵愛是舉朝皆知的。劉秀向來儉樸,但劉義王的這場婚禮,不論是禮儀還是排場都稱得上是朝廷初建以來奢侈之最了。

t劉義王的婚禮過後,劉紅夫也到了要下嫁的時候了,陰麗華這個嫡母沒有幹涉,也不好幹涉,問了劉秀的意見後,一切全憑她自己做選擇。劉紅夫選擇了駙馬都尉韓光,陰麗華與劉秀商量後,著宗正為她置公主府,一切配製皆與劉義王相同。但婚禮的排場和製儀卻是不能與長公主比肩的,雖一切稍遜,但也絕未曾辱沒了她。

t宮中兩位公主出嫁離宮,劉莊做了太子整日跟在劉秀身邊忙於朝政,劉蒼幾兄弟又都在讀書,陰麗華身邊隻剩下了劉中禮這麼一個懂事的公主,鎮日陪在她身邊,與她解悶玩笑。

t連習研都在歎息:“虧得還有咱們涅陽公主,要不然啊,都不知道您要多久才能緩過來呢!”

t陰麗華摟著劉中禮笑,“咱們中禮可是最懂事聽話的,向來沒讓我操過心!”

t正好劉秀進來,聽到她這一句,微笑道:“咱們這幾個孩子,哪一個不是最懂事聽話的?”

t陰麗華微一怔,下意識地去看天色,不解地問他:“怎麼今日這麼早便回來了?”

t劉中禮扶著劉秀慢慢走進來,在她身旁坐下,似是微微喘了口氣,才笑,“今日不理朝政,回來歇一歇。”

t陰麗華看著他的臉色,心裏突然一驚,忙問:“你是不是又頭暈了?”

t劉秀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擔心,笑道:“沒有的事,我不過是剛從廣平侯府回來,略有些累罷了。”

t劉中禮體貼地為劉秀捏著肩,細聲細氣地道:“父皇累了便多歇一歇吧!”

t劉秀放鬆身體,任由女兒給他捏著肩,微歎息:“總有理不完的朝政啊……”

t“朝政是理不完,但父皇卻隻有一個呀!娘至今提及父皇當年的風眩之症還心有餘悸呢。”

t陰麗華笑著瞪他,“看看,你女兒都懂的道理,你這個皇帝卻不懂。非拿著你這條老命來拚!”

t劉秀拍拍她的手,歎道:“吳漢怕是不行了……”

t陰麗華愣住,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喃喃道:“又一個……”

t“是啊,又一個……”

t建武二十年五月初四,廣平侯吳漢薨。

t劉秀下詔,諡吳漢曰“忠”,一切葬儀悉如前朝大將軍霍光。

t陰麗華對劉秀給吳漢的這個“忠”字歎息。劉秀當年曾對她說吳漢:武可及,而忠卻不可及。如今想一想這滿朝的文武之中,得劉秀信任者不少,但得劉秀如此信任者,卻唯吳漢一人;這滿朝的文武之中,對劉秀忠者不少,但不計家族不為名利,隻以此人此身隻忠劉秀一人者,唯吳漢一人耳!

t是以,他能手握大漢朝的一半兵馬,在大司馬的這個位子上,一坐二十年。而劉秀,卻始終未曾疑過他半分!他的忠,劉秀才是最清楚的。

t也之所以,到死都諡他一個“忠”字。

t這於一個臣子來說,能得帝王如此信任,不管生前還是身後,都算得上是最無上的榮光了。

t廣平忠侯,吳漢。

t生得其忠,人死得其所,夫複何恨。

t也許是劉中禮的那句話說到了劉秀的心裏去了,往後幾日,他不論是早朝或是處理朝政,都不若往常那般起早,也沒有那麼拚命了。

t陰麗華心中隱隱感覺有些不對。

t似乎他又瞞了她什麼?

t夜裏睡到一半時,她醒了一回,劉秀的手正搭在她腰上。往他懷裏偎了偎,正要再睡過去,卻又突然覺得不對勁。

t劉秀是一個淺眠的人,有時她翻個身,他都能立刻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將她摟在懷裏緊一緊。但這一回她往他身邊偎了這麼緊,他竟連動都未曾動一下!

t摸一摸他的手腳,卻是四肢冰冷,甚至連他的呼吸……都感覺不到!

t“文……文叔啊……”她捧住他的臉,驚慌失措地喊著,建武十七年時那一場心驚膽戰的驚慌,在這一刻,重新來臨。

t“你醒一醒啊,你不要嚇我啊……”

t殿內守夜的宮女們小跑著進來,“皇後娘娘,怎麼了?”

t陰麗華張著嘴,憋著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複了許多次,才聲音尖銳地叫:“快……快去傳太醫令!”

t“諾!”

t這時,突然一雙冰冷的手握住她的,劉秀氣息微弱的聲音傳過來:“麗華,你怎麼了?可是病了?”

t陰麗華低頭,看到他燈光之下晦暗不明的臉和黯然無神的雙眸。一口氣吐了出來,她的一顆心,才又重重跌了回去。眼淚撲簌簌地便落了下來,輕輕捶了他一下,“不是我病了,是你病了!”

t劉秀淺淺地笑,拍拍她讓她好好躺下,才溫柔地道:“我身體好著呢,你不要亂猜了。”

t“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嚇死我了!我以為……我還以為……”她的聲音走了樣,捏起拳想要狠狠打他兩下來出氣,但到了半路卻撫到了他麵上,“文叔,我已經經不起嚇了,你千萬不要再嚇我了……”

t劉秀將她拉入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低低地哄寵著:“我不嚇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嚇你了……”

t次日,劉秀起得極晚,連早朝都沒有去。起身時,他先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之後才慢慢地起身。

t陰麗華在他身後看著,突然出聲叫他:“文叔,你頭痛麼?”

t劉秀扭頭,對她溫柔地淺笑,“沒有,我沒有頭痛。”

t陰麗華自身後抱住他的腰身,將臉埋入他的後背,輕輕地道:“我做不了伯姬。文叔,你是我的天,我的地,是我在這裏……在這個世間唯一的依靠。你好好的,做我的依靠……好不好?”

t“好,”過了許久,他覆上她的手,慢慢地應下,“我會好好的。”

t劉秀去了廣德殿後不久,陰麗華便召了平日負責劉秀身體的幾名太醫令到西宮。

t“皇上近日,身體如何?”

t幾人相互對望了幾眼,一起垂首,齊聲道:“陛下身體尚可。”

t陰麗華原本低垂的眉睫突然抬起,厲喝一聲:“衛尉何在?”

t陰興大步進入殿內,躬身,“臣在!”

t陰麗華一指幾個太醫令,冷聲道:“將這幾人通通拉出去,杖責一百!”

t“諾!”

t幾人立刻驚呼:“皇後娘娘……”

t陰麗華手捧一卷竹簡,麵無表情地看了又看,“最後問你們一句,皇上近日,身體如何?”

t“這……”

t陰麗華一摔竹簡,雙目暴睜,“連皇上的身體好壞都診不出來,宮中還養著你們這些太醫令做什麼?將你們通通杖斃都不為過!衛尉,還不將他們拉出去,杖斃!”

t“是陛下要臣等瞞著娘娘……”

t“那現在我要你們說!”

t“……皇上的風眩宿疾……又犯了……”

t一瞬間,陰麗華保持著那個表情怔在那裏,腦子裏麵,空白成一片。心底的猜測成了真,他……他的病果然又犯了……

t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這幾年她一直盯著他吃藥,一直控製著他的飲食,為什麼還會再犯?